【瑞王府侧门·吉时】
花轿临近瑞王府,方才那一路的寂寥骤然被前方震耳的喧哗冲散。唢呐高亢,锣鼓喧天,正是迎娶正妃的盛大仪仗正在王府正门行礼的热闹声响。那喜乐越是欢腾,便越发衬得阿韫这一顶悄无声息拐向侧门的小轿,格外刺眼而寒酸。
轿子从王府西侧的偏门抬入,规制所限,门楣低矮,与正门那朱漆金钉、车马盈门的恢弘景象判若云泥。周围前来观礼的百姓和部分低阶官员仆从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漫起。
“瞧见没?那就是苏侧妃的轿子……”
“从侧门进呢,唉,虽说是个侧妃,可也是相府小姐,这般场面……”
“嘘!快别说了!没听说吗?里头那位是……那位的意思。”有人隐晦地指了指皇城方向,“让正妃侧妃同一天进门,这分明是……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不是么?听说是相府的义女,但是容貌一绝,弄得这般难堪,日后在王府里,可怎么抬头?”
轿帘之内,阿韫端坐如松。外面的一切议论、那鲜明的对比、那刻意为之的屈辱,她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喧天的喜乐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耳膜。她交叠在膝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覆在轻纱下的面容,却无一丝波动。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枚冰冷的印信,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
轿子稳稳落地,外面传来嬷嬷毫无温度的声音:“请苏侧妃下轿。”
新的战场,以这样一种毫不掩饰的下马威,拉开了序幕。
引路的嬷嬷面无表情地交代了几句“请侧妃娘娘稍候”之类的规矩话,便退至门外守着,像一尊沉默而压抑的雕像。
阿韫这才缓缓放下一直举着的团扇,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起这方属于自己的新天地。
院落方才粗粗一看,已是亭台精巧,花木扶疏,远比她在相府那处偏僻小院开阔雅致。此刻进得内室,更是别有洞天。屋内陈设乍看简洁,并无过多炫目的金玉堆砌,但细看之下,一应家具皆是上好的黄花梨木,纹理细腻,光泽温润。多宝格上摆放的并非俗气的摆件,而是几件釉色纯净的雨过天青瓷器和一尊小巧的青铜博山炉,墙上悬着一幅墨色淋漓的山水,题跋竟是前朝一位有名的隐士。
简单中透着深厚的底蕴,每一处细节都显露出布置之人的用心与品味。这绝非仓促为之,倒像是……早已备好。
阿韫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弯,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只要他心中有她一寸之地,于她便已是万丈光芒,余下的,来日方长,她等得起。
辛夷与怀夕轻步上前,眉宇间凝着心疼,低声询道:“姑娘一路劳顿,可要用些点心?奴婢去外面瞧瞧,看能否寻些热食来。”
阿韫轻轻摇头,目光沉静地望向门外,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醒:“不必了。前头宴席正酣,想必正忙乱着。我们初来乍到,诸事不明,不宜贸然走动。且安心等等,应当……很快就会有人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一道恭敬却不失疏离的声音:“奴婢奉王爷之命,来给侧妃娘娘送些点心。”
只见一位身着王府二等丫鬟服饰、年纪稍长的侍女端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摆着几样精巧的糕点并一盏热茶。她步履稳当,行礼问安的动作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处。
“王爷惦记着娘娘一路辛苦,特让奴婢先送些吃食过来,让娘娘暂且垫一垫。前头宴席正忙,王爷一时半刻恐还不得空过来,请娘娘安心歇息。”那丫鬟语气平稳,将托盘轻轻放在阿韫手边的矮几上,眼神低垂,并不乱看,却也看不出多少热络,年长的说完话,说完,她略一抬眼,向身后那个模样更伶俐些的丫鬟递了个几不可见的眼色。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严丝合缝地关上,将外间的光影与声响彻底隔绝。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方才那两个规矩本分的丫鬟骤然屈膝,直挺挺地跪倒在阿韫面前的红毡上。动作干脆利落,与先前温吞谨慎的模样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