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箐的手刚压下青铜桩,整片寒潭就像被捅破的脓包炸了。
冰层裂得干脆,咔嚓声一路蹿到天边。潭底那股阴气顺着裂缝往上冲,带着腐骨的腥味,眨眼间凝成一条通体幽蓝的龙形——没眼没鼻,全靠一张巨口吞吐寒雾,每喘一次,空气里就多出一层白霜,连呼吸都快冻住。
与此同时,南岸火山口轰地喷出赤红火柱,不是岩浆,是纯火。一头浑身燃着金焰的巨鸟从火心里振翅而出,翅膀一扇,热浪直接把半座山头掀没了。它鸣叫一声,声波震得地面开裂,火舌舔过之处,石头都化成了红水。
两股气息撞在一起,中间这片地当场塌了半寸。
风停了,雨也停了,可天地在抖。冰火相撞的地方生出一道灰黑色旋涡,像张嘴要吃人。陈九渊站在南岸祭坛边缘,耳膜嗡的一声,鼻血直接淌下来。
他听见大长老在吼:“双灵反噬!再不停手,整座岛都要沉!”
话音未落,脚下石板炸开,一道裂痕直奔他脚心。他跳开时甩手一抹脸,血糊了满掌。这时候顾不上疼,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那道陈年刀疤,咬破手指就往上面划。
血渗进旧伤,疼得他牙关打颤。
“九幽铃——给我开!”
铃铛在他掌心剧烈震动,表面冥纹一根根亮起,像是活过来的蚯蚓。他另一只手猛地拍向地面,阴线从指尖窜出,直连北岸寒潭。那一瞬,他看清了:阿箐整个人已被寒气托起,半边身子全是鳞甲,左手五指变形,指甲变成钩爪,正死死抠着那根青铜桩不放。
而她头顶,水灵所化的冰龙盘旋低吼,眼看就要扑下来把她整个吞进去。
“不能杀……只能镇。”他脑子里闪过刚才大长老嘶吼的话。
可怎么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他分不了身。
除非……
他低头看铃,喉咙里挤出个笑:“行吧,老子今天就当一回自残狂魔。”
话落,他双手掐住铃身,舌尖再次咬破,一口精血喷在铃壁上。血珠滚过冥纹,瞬间被吸干。他闭眼,默念《赶尸秘录》里那段谁都不敢练的咒——“断脉开器,魂裂为二;命格为引,阴阳自持”。
这不是驱尸术,是毁器术。
但偏偏,他是断脉命格,天生就该遭这个罪。
铃身开始发烫,烫得他掌心冒烟。他不管,反而加力往两边掰。骨头咯吱响,像是手腕要断。可那铃还是不动。
“你不信我?”他睁眼瞪着它,“那我拿命喂你总行了吧?”
说完,他抬手就是一刀,割开手腕,血哗地灌进铃内。刹那间,铃体一震,从中裂开一道细缝——不是碎,是活生生被撑开的!
灰白与赤红两道光从裂缝里射出,照得他满脸惨白。
他左手一抛,阴铃脱手飞出,划过半空直坠寒潭。那铃撞进水里没沉,反而悬在阿箐头顶,滴溜溜转着,发出极低的嗡鸣。冰龙一触这声音,动作顿时一滞。
右手阳铃还在他手里。
他抬手一摇,焚火咒出口,铃声尖锐如刀,直刺南天。炎精巨鸟猛地一顿,翅膀僵在半空,火羽簌簌掉落。
两铃齐响。
天地间的风暴硬生生被卡住,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旋涡不再扩张,冰火对冲的中心点开始收缩,可那股压力全转嫁到了陈九渊身上。
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眼前发黑,嘴里全是血腥味。耳朵里有东西在流,温热的,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抬手一摸,指尖沾血,知道是七窍开始渗血了。
“撑住……再撑一下……”他对自己说,声音哑得不像人。
这时,大长老拄着骨杖踉跄跑来,一脚踩进祭坛交界处的裂缝。他抬头看天,又看南北两方,忽然张嘴吼出一段没人听懂的古调。那调子怪得很,前一句像哭,后一句像笑,最后一个音拖得老长,像是要把魂喊出去。
随着这声吼,南北两铃的频率居然慢慢同步了。
一响,一停;再响,再停。
像心跳。
陈九渊抓住机会,盘膝坐下,把阳铃横放在腿上,左手虚按,意念顺着阴线探过去,连上寒潭那边的阴铃。这一接,脑子像被两把锯子来回拉。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可手没松。
“听着,”他冲着阴铃方向低语,“我不懂什么守护之灵,也不信命。但我现在告诉你——她不能死,你也别想乱来。”
话音落,阳铃猛震,一道火线顺着他手臂窜上肩头。同时,阴铃在寒潭上方骤然提速,九声急响,压得冰龙缓缓低头。
阿箐终于动了。
她松开青铜桩,双手抬起,像是回应什么。水灵的气息开始回落,冰龙渐渐散形,化作漫天霜雪飘落。她的身体还在异化,但速度慢了,胸口那团蓝金光也不再躁动,反而随着铃声轻轻起伏,像在呼吸。
南边,炎精收拢翅膀,火焰渐熄,最终化作一团金焰悬浮半空,不再攻击。
风暴止了。
可没人敢松口气。
陈九渊坐在地上,两条胳膊抖得像筛糠。他低头看手,发现掌心多了道裂痕,和铃身的裂缝一模一样。更糟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盯着南边的火,一半还连着北边的水。
大长老跌坐在石台边,骨杖插进地里撑住身子,嘴唇哆嗦着还想念咒,可已经发不出声。
三人之间,那片被冰火犁过一遍的地面上,灰白与赤红两道能量线交织成网,中央正是陈九渊所在的位置。
他抬头,看见阿箐浮在寒潭上空,离水面三尺,没掉下去,也没上来。她左眼仍是竖瞳,右眼却有了焦距,正望着他。
他想说话,张了张嘴,却吐出一口带血的气泡。
然后,他听见自己问:
“你还记得……小时候唱的那首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