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把最后一具尸体拖进地洞,用铁链绕了三圈锁好。那尸体眼睛是空的,嘴里流着黑水,看起来很吓人。他拍了拍手站起来,看了一眼站在石柱边的阿箐。
阿箐靠在柱子上,左边脸已经变形,皮肤上长出青色的鳞片,一直延伸到脖子。皮下有东西在动,像是骨头要破皮而出。
大长老坐在祭坛中间,手搭在自己脉门上,脸色非常白。他没睁眼,只说了一句:“她撑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陈九渊拿出一个叫九幽铃的小铃铛,贴在阿箐的手腕上。一道黑线从铃铛里钻出来,刚碰到她的皮肤就断了。接着有一道蓝金色的光顺着她的手臂往上冲,直奔头顶。
这不是中毒。
是活的东西。
“你身体里的东西醒了。”他说,“不是被诅咒,是它自己想出来。”
阿箐咬着牙,声音发抖:“什么……东西?”
“鲛人珠。”大长老睁开眼,“你们家一百年前偷走了岛上的宝物,逃去了深海。族规写得很清楚——谁带走它,谁的后代就会在‘还阳井’苏醒时被唤醒。这不是惩罚,是召唤。”
陈九渊看着她:“所以你现在不是变怪物,是在……回家?”
“如果她完全变成那样,意识会被本能吞掉。”大长老咳了一声,手指缝里渗出血来,“到时候她不会记得你是谁,只会记得海底有她的位置。”
风刮过,没人说话。
陈九渊低头看手中的铃铛,他眼睛是灰白色的,里面两条黑线突然分开,一条指向火山口,一条指向北边的冰潭。两头都在震动,频率一样,像心跳同步。
“不对劲。”他皱眉,“这两个地方……在互相联系?”
大长老慢慢起身,从怀里拿出半张旧兽皮。上面画着两座祭坛,中间用红线连着,写着八个字:火水相济,双生为锁。
“当年第一代铃主封印邪源,怕后人强行破坏,设了两个祭坛。南边管火焰精华,北边镇寒气核心。一个坏了,另一个会自动加固。只有同时毁掉,才能真正解开。”
“同时?”陈九渊冷笑,“两地差十几里,路上全是陷阱,怎么同时动手?”
“子时三刻。”大长老说,“那是阴阳交汇的时候,万物最安静。只有那一刻能打破平衡。差一秒都不行。”
陈九渊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蹲在一具死尸旁。他蘸了点血,在尸体额头画了个倒三角符号。摇了一下九幽铃,一声闷响后,他双眼翻白,整个人僵住。
他在借用尸体看记忆。
画面出现:黑暗的祭坛上,一根青铜桩插在地上,上面刻着“引魂”二字。有人念咒,桩子发光,远处另一座祭坛的封印立刻变强。最后画面停在一个日晷上:子时三刻,两道影子重合。
他猛地回神,吐出一口血。
“黑幡教早就在这两个地方埋了引魂桩。只要一边动手,另一边就会立刻封死。他们算准了我们只能一个个攻。”
阿箐扶着柱子站起来,声音沙哑:“那就分头行动。”
“你不可以。”陈九渊盯着她,“你现在走路都快站不稳,怎么去北岸寒潭?那里冷得能冻裂石头。”
“正因为我这样才合适。”她扯了下嘴角,“我现在一半是人,一半像鱼。越冷的地方,我反而越有力气。”
大长老忽然开口:“我可以当连接点。”
两人看向他。
“我的命早该没了。”老头笑了笑,牙龈出血,“三十年前就该死了。现在活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我能用自己的魂维持线路,在子时三刻让你们的动作同步。”
“代价是什么?”陈九渊问。
“用全部性命,换你们三成胜算。”大长老平静地说,“撑不住,我就彻底消失。”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陈九渊从怀里掏出一枚旧铜铃,不大,边缘卷了,铃舌也断了一截。这是他小时候偷偷留下的,一直没舍得丢。
他放进阿箐手里。
“要是撑不住……别硬撑。”他说,“听到这铃响,就撤。”
阿箐握紧铃铛,手指摸过那道裂痕,轻声说:“我会准时敲它。”
三人站上高台,风吹在脸上。远处,火山口泛红光,北边冰潭升起蓝雾,两种力量在空中隐隐相连,像一张大网罩住整座岛。
陈九渊摇动九幽铃,眼中两条黑线分别指向南北。
“南边我来。”他说,“火路我走过一次,十年前差点烧死。”
“北边归我。”阿箐抬头,半边脸已全是鳞片,眼睛变成竖瞳,“我认得回去的路。”
大长老坐下,拿出一把骨匕首,割开手掌,让血滴在地上画出八卦形状。他闭眼开始念咒。
陈九渊看了阿箐一眼,转身就走。
刚迈步,阿箐忽然喊他。
“喂。”
他回头。
“如果你没听见铃响……”她顿了顿,“别来找我。让我沉下去。”
陈九渊没回答,只是抬手碰了下肩上的铃袋,然后大步离开。
阿箐站着没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旧铃铛,手指轻轻擦过裂痕,忽然笑了。
她走向海边,每走一步,脚下就结一层薄冰。鳞片爬到胸口,呼吸冒白气,体温越来越低。
大长老的咒语越来越急,血画的阵法发出微光,连接南北的线在空中若隐若现。
子时还没到,但时间已经开始倒数。
阿箐踏上黑色礁石,寒雾扑面。海水漆黑,深处有动静,好像有很多眼睛同时睁开。
她抱紧铜铃,一步步走进冰冷的海浪。
海水刚到膝盖,铃铛突然一震。
不是她手里的铃。
是远处,火山口方向,九幽铃响了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