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停在十步外,矛尖指着祭坛中央。陈九渊站着没动,九幽铃贴在手心,上面还有血,摸起来有点温。阿箐躲在石鼎后面,手里捏着符纸,符纸边缘烧焦了,卷了起来。大长老坐在地上,手按着地面,呼吸很轻,像快断了一样。
没人再往前走。
不是他们不想,是脚下的石头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晃,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声音闷闷的,从地下传上来。连旁边八块碎掉的石铃都开始发抖。火光摇了一下,战士们的影子在树上乱晃,但他们都没退。
这时候,陈九渊突然转过身。
他没看那些拿矛的人,也没管那三十多个靠近的黑影。他一把抓住大长老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现在!就现在!再晚就来不及了!”
大长老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又看向阿箐。阿箐咬了咬牙,点头。
老头没说话,从腰后抽出一把骨匕首。匕首是灰白色的,刀口有锯齿,看起来很旧。他先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血刚流出来,就被一股力量托住,浮在空中,像一串红珠子。
接着是阿箐。她皱了下眉,但没躲,伸手过去。骨匕划过她的手腕,血也浮起来,和大长老的血缠在一起。
轮到陈九渊时,他的血出得很少。不是伤口小,是他身体太虚,血不够用。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伤口上,血才流出来,勉强接上了那条红线。
三个人的血在石鼎上方汇合,滴下去的时候没进石头,反而停在半空,变成一张红色的网,全是细线一样的光。石鼎本来有裂缝,这时开始往外冒蓝光,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醒了,在回应他们。
大长老闭上眼,嘴里念起谁也听不懂的话。每个字都很短,像敲骨头的声音。每说一个字,鼎里的光就亮一点。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整个石台“咚”地一震,三人手臂上的血线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拉了一下。
陈九渊眼前一黑。
不是晕倒,是意识被扯了进去。
他看见了父亲。
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那人站在一个燃烧的阵法里,身后是塌陷的洞,天上雷云翻滚。他穿着赶尸人的旧衣服,肩上挂着符袋,手里拿着引魂幡。风吹着他衣服,他回头看了陈九渊一眼,笑了。
那个笑,和小时候哄他吃药时一模一样。
然后那人动了动嘴。
没有声音,但陈九渊看懂了。
“好孩子。”
那一瞬间,他想哭,可没流出眼泪,眼角却裂开一道口子,淌出血来,混着汗滑到下巴。
他没挣扎,也没叫,而是闭上眼,往前走了一步,轻轻说了句:“我来了。”
现实中,三个人还站在原地。他们手臂上的血网变成了蓝金色,顺着伤口钻进皮肤,沿着血管往胸口走,最后在胸前聚成一点光。那光闪了三下,稳住了。
大长老松了口气,整个人软了一下,差点倒下。陈九渊扶了他一把,发现老头的手冷得像冰。
“成了?”阿箐问,声音有点抖。
“第一道枷锁……解开了。”大长老喘着气,手指还在抖,“命链接上了。以后铃反噬的痛,你们三个一起扛。死不了,也逃不掉,但不用一个人受罪了。”
陈九渊低头看自己的手腕,伤口结了黑痂,像烧过的树皮。他动了动手指,力气还没回来,但体内那种被掏空的感觉轻了些。不是好了,是有人帮他分担了一点。
九幽铃在他掌心里躺着,不冷也不烫,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了。
远处林子里的号角声突然没了。
不是慢慢消失,是直接停了,好像吹号的人被人掐住了脖子。火把还亮着,但没人再上前一步。那些举矛的人站在原地不动,像在等命令。
祭坛这边很安静。
风停了,地底的声音也小了。只有石鼎还在轻轻震动,节奏慢了,像心跳变了。
阿箐靠着石鼎,慢慢坐到地上。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又摸了摸鬓角的白发,一句话没说。
陈九渊站得笔直,背挺着,像是要把刚才压弯的腰重新撑起来。他抬头看天,云裂开一条缝,月光照下来,正好落在九幽铃上。
铃没反光,但上面的纹路好像活了,透出一点点青气。
大长老忽然抬手,按住石鼎。他的手指抖了一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不对……”他低声说,“不只是我们解开的那一道。”
陈九渊转头:“什么意思?”
“封印松了。”老头眼神发直,“不是我们弄的。是里面的东西……自己动的。”
话刚说完,陈九渊怀里的石铃突然抖了一下。
不是热,也不是响,是像被人从里面推了一把。
他还来不及反应,脚下的地面又是一沉。
这次比刚才重得多,石台边上直接裂开一条缝,黑烟从下面冒出来,不散,反而往他们脚边缠。
大长老猛地抬头,看向祭坛深处。
那里原本是个坑,堆着灰和碎石。现在,灰烬自己动了起来,排成四个字。
没人写,但它就在那儿。
陈九渊看清了。
那是四个阴森森的字:
你还欠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