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深处的铃响还在耳朵里震,陈九渊的手指却已经动不了。那只手还死死抠在石铃上,像是骨头被焊进了冥纹里。他左眼还能看见现实——阿箐靠在碎石边,符纸压着手腕,金线像活虫一样扭;右眼黑洞洞的,吸不进光,也吐不出火。
可另一半身子还在那鬼地方飘着。
未来的他站在裂隙尽头,手指指向黑暗,动作和他自己一模一样。这感觉就像被人从中间劈开,一半想往前冲,一半被钉在原地。
他咬牙,舌尖上的血口还没合,又狠狠一咬。血腥味炸开的瞬间,视野里那些金色裂纹猛地抖了一下。阴线显形——他看到了一条粗得吓人的主线,从脚下直插地脉深处,像根脐带连着什么。
就是它了。
他刚想发力抽手,头顶“咔”地一声脆响。
一块镜面般的碎片削了下来,边缘闪着阴线绿光,照脸就来。他躲不了,肩不能动,眼看就要被切成两半。
灰雾突然从他背后炸开。
老道残魂扑了出来,双袖一展,硬生生把那片飞旋的碎片撞偏。第二块、第三块接踵而至,他像片破布似的在空中翻滚,每一次挡击都让身形淡一分。
“走……别回头……拿铃就走!”声音断得像卡住的唱片。
话没说完,整个人已经薄得快透明了。最后一丝灵力化作一道弧光,在陈九渊头顶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护罩。裂隙崩塌的速度更快了,四周的虚空开始剥落,每一块掉落的碎片都映着一个赶尸人点火自焚的画面,火焰无声燃烧,尸体缓缓倒下。
精神干扰场启动了。
陈九渊眼前一花,差点陷进轮回幻觉。他猛地扯胸前的九幽铃,心头血顺着指尖滴到铃面。血刚落,铃身一震,九声虚响在脑子里炸开。
幻象碎了。
他看清了——那枚刻着“借寿还魂”的黑色石铃,半埋在虚空岩层里,表面浮着四个古篆,阴气重得几乎凝成液滴。周围全是高速旋转的残影,每一帧都是铃主赴死的瞬间,形成一圈精神绞杀环。
不能慢,慢一步就得跟着一起烧干净。
他蹬地跃出,九幽铃横扫前方。一道扑来的残影被铃音震碎,化作黑烟散去。落地时左肩撞上一块飞旋碎片,皮肉直接掀开,血喷出来,但他没停,顺势滚身,单手探入岩缝。
指尖碰到石铃的刹那,整片裂隙发出一声哀鸣。
像有人在地下哭。
他一把将石铃拔出,抱在怀里。就在握住的瞬间,空间开始急速坍缩。护罩外的老道残魂彻底消散,最后一点灰雾飘向陈九渊眉心,轻得像句叹息。
吸力来了。
地面塌陷,石台崩解,大长老的身体开始漂浮,像片枯叶被风卷起。阿箐手腕上的金线突然绷直,转眼化作一条金属锁链,另一头死死缠在石台根基上,把她整个人往反方向拖。
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想喊却发不出声。
陈九渊把刚夺下的石铃塞进怀里,反手抽出九幽铃,看也不看就甩了出去。铃铛划出一道弧光,正中她腕上锁链节点。
“咔。”
链条断裂。
他趁势扑过去抱住她腰身,一脚踹开脚下石板。反冲力带着两人滑向大长老所在位置。老头靠在裂开的石铃上,眉心血印只剩一丝红痕,手指还搭在石鼎边缘,没松。
三人背靠背蜷缩在残存护罩内,裂隙闭合的轰鸣越来越近。
最后一块虚空碎片落下时,陈九渊听见了。
不是铃响,是心跳。
怀里的“借寿还魂”石铃在跳,像有颗心脏埋在里面。
白光炸开。
刺得睁不开眼。
等他再能看清时,脚底有了实感。石台还在,但八块石铃全裂了,中央那块最大的已经塌成一堆碎石。阿箐靠在他肩侧喘气,画皮微微发颤,手腕上只剩几道焦黑的印记。
大长老倚着石鼎坐着,头歪着,鼻息若有若无,指尖还搭在鼎沿,没挪。
陈九渊跪在原地,左手还抓着那块冥纹石铃,右手垂在身侧,血顺着指尖滴下来。他想动,发现肩膀疼得抬不起来,左眼视野边缘开始冒金星。
他低头看怀里的黑色石铃。
四个古篆还在,但最后一个字的笔画有点模糊,像是被人用指甲刮过。
他伸手想去摸。
指尖刚碰上去,石铃突然一烫。
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窜上来,直冲脑门。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口井,井底躺着具尸体,脸上盖着青铜面具,胸口插着一把骨刀。
刀柄上缠着红线。
红线另一头,系在他自己手腕上。
他猛地缩手,呼吸一滞。
阿箐在这时候睁开眼,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石头:“你……拿到什么了?”
他没回答。
因为这时候,他看见大长老的头发变了。
原本花白的发丝,现在全白了,一根黑的都没有。
接着是阿箐。
她鬓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缕银丝,贴在脸颊上,湿的,像是刚出过冷汗。
最后,他抬起自己的手。
虎口处,一道新长出来的白毛,正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他盯着那根白毛,忽然笑了。
笑得像个刚偷完东西就被抓住的傻子。
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
像是石铃阵某处的机关,自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