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还在震。
陈九渊没动,手里的九幽铃却像是活了,嗡嗡地往地下钻。他反手一攥,铃舌撞在内壁上,发出半声闷响,硬生生被掐死在喉咙里。
脚底的热气已经窜到小腿肚,像有人拿烧红的铁丝往肉里捅。他低头看了眼裂缝——刚才还只是发黑的石纹,现在边缘泛起暗红,热浪卷着硫磺味往上扑。
“别问了。”他嗓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再问一句过去的事,咱们全得喂岩浆。”
祭司举着刀,愣在原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脚下的石头炸了。
裂口从祭坛边缘撕开,一条火线直奔人群,滚烫的岩浆喷出三丈高,砸在一名战士肩上,那人连叫都没来得及,整个人就歪倒下去,皮肉滋滋作响。
陈九渊一把拽过阿箐,将她甩到身后半步。袖子里的铃铛自动飞出,悬在头顶,青光一闪,织出一层薄幕,把迎面扑来的热浪挡在外头。
“你一个外人——”祭司刚开口,声音就被下一波震动碾碎。
陈九渊不等他说完,足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不是跳,是踩。
他在喷涌的火焰气流上走了七步。
每一步落下,脚下都荡开一圈看不见的涟漪,空气里浮出细密的音纹,像是水面上被石子划过的波纹。他的脚步轻得不像踩在火上,倒像是踏在退潮后的浅湾,鞋底未焦,衣角未燃。
第七步落地时,他正好停在祭坛残存的最高处,背对深渊,面朝众人。
铃声这才响起。
七声短震,和踏浪的节奏完全一致。
全场死寂。
祭司手里的骨刀哐当一声磕在石头上,差点脱手。他盯着陈九渊,眼珠子像是被人用针扎过,瞪得发红:“这……不可能。踏浪步,三百年前就断了传承。只有初代岛主血脉才能引动地脉共鸣,你怎么会——”
“我不但会。”陈九渊抹了把脸上的灰,“我还知道你们把‘门’封在哪儿。”
他抬起右手,指尖划过眉心,血珠滚出来,滴在掌心。他低声哼了一句不成调的音节,像是半夜有人在坟地吹口哨,又像是老牛拉破风箱。
可就是这破音,让悬在空中的九幽铃猛地一颤。
一道灰白色的线从铃身延伸出去,浮在半空,弯弯曲曲,指向祭坛深处那根唯一完好的石柱。
阴线。
常人看不见,但祭司看得清清楚楚。他脸色变了,嘴唇哆嗦:“那地方……从没对外人说过……那是历代岛主闭关的‘归墟位’,只有继承人才能靠近……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是继承人。”陈九渊甩了甩手上的血,“我是走阴的。你们封的是门,我走的是路。守门人的魂,早就在地底下烂透了,可你们还在拿活人填坑,以为能堵住嘴?”
他指了指那道阴线:“它指向的不是位置,是执念。你们怕的根本不是外人闯进来——是里面的东西要爬出去。”
祭司没说话。
他低头看怀里的兽皮画,又抬头看阿箐。她站在那儿,胎记还在闪,蓝光映在祭司脸上,像是某种古老的回应。
远处,几个原本举矛的战士悄悄放下了武器。可还有人不信邪,一个满脸图腾的壮汉往前一步,吼道:“妖法!定是偷学了我族秘传,拿来唬人!”
陈九渊懒得理他。
他只盯着祭司:“你要验身份,我走了步。你要问来历,我指了路。现在,地底下那个快醒了,你是继续纠结谁该拿刀,还是想想怎么活到明天?”
话音未落,大地再次爆裂。
不是裂缝,是塌陷。
整片祭坛中央轰然下坠,碎石滚入深渊,赤红的岩浆像血管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坑底汇成一片沸腾的湖。热浪扑面,连空气都在扭曲。
陈九渊猛吸一口气,九幽铃飞回手中,铃音再起,织出半圆形的屏障,勉强护住三人立足之地。
“你!”祭司终于开口,声音发抖,“你真会踏浪步……那你可知最后一步该落在哪?”
“最后一步?”陈九渊冷笑,“不在地上,在命里。我没资格当你们的岛主,但我有资格问一句——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他话刚说完,深渊底下传来一声闷响。
咚。
像是一只脚踩在地心。
紧接着,第二声。
更近。
岩浆湖中央开始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缓缓站起,热流冲开熔岩,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
陈九渊把阿箐往身后又推了半步。
铃铛举到胸前,青光暴涨。
祭司站在原地,骨刀垂下,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那轮廓越升越高,肩宽三丈,头颅隐在岩浆雾中,一只巨足踏出湖面,踩碎了半截石柱。
陈九渊盯着那东西,忽然笑了。
“原来你们封的不是门。”他低声说,“是条腿。”
巨足再次抬起,朝着祭坛残余的高地,重重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