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没声音,但陈九渊知道它在响。
那种感觉从脊椎往上爬,一节一节地顶。他闭着眼,灰白的眼瞳微微颤动,忽然睁开,抬手指向祭坛深处:“那边,青铜鼎下面。”
水已经淹到大腿,冷得像冰。阿箐一把拉住他:“你疯了?符都失效了,再往前会死的!”
“那你别动。”陈九渊甩开她,继续往前走。
小七咬牙,用骨针划破手,在水面画了一道血痕。水面闪了一下光,黑水暂时安静了些。“走吧,”他说,“站在这也是等死。”
陈九渊没回头,踩着石台裂缝一步步靠近青铜鼎。每走一步,脚下都有空响,好像这台子下面是空的。
他终于看清了鼎上的浮雕——和羊皮卷上的一模一样。海浪翻腾,有人跪着,中间有个旋转的图案,叫九幽冥纹,还在慢慢转。
“是引子。”他低声说。
话刚说完,旁边阴影里冲出一个人。他穿着湿黑袍,皮肤发青,眼睛凸出来,手里两把蓝光闪闪的短刀。
“你们看见了?”那人咧嘴笑,牙缝里有海藻,“这才是真正的归墟祭坛!”
陈九渊没理他,盯着浮雕看。小七骂了一句:“你是谁?泡烂的鱼吗?”
“黑幡教,水修。”那人冷笑,扔出三枚钉子打进石柱。八根石柱突然变色,黑水池猛地炸开,几十张人脸挤在一起,变成一张大嘴,朝他们扑来!
陈九渊抽出腰间的引魂绳,只剩三尺长。他用手指抹唇,滴了一滴血在绳结上,嘴里轻念《赶尸秘录》的口诀,声音很轻,但字字带血味。
“引——魂——归——位。”
井底传来一声震动,没有铃声,却有种铃的感觉。波纹散开,那张大嘴惨叫着裂开,人脸重新沉进黑水。
水修脸色变了:“你还敢用引魂司的东西?”
“不止。”陈九渊突然冲向青铜鼎,盯着九幽冥纹。那图案正微微起伏,像在呼吸。
就在水修大笑喊出“你们永远找不到还阳井”时,陈九渊猛地把半截骨笛插进图案中心!
瞬间,浮雕动了。
石头隆起,冥纹扭成一条蛇,青铜蛇身破石而出,一口咬住水修脖子。那人连叫都没叫完,就被拖进鼎里。只听“嗤”的一声,肉身迅速干瘪,骨头咯吱响,几秒后没了动静。
蛇头探出来,嘴里叼着一团黑气,那是水修的魂。蛇张嘴吞下,缩回浮雕,一切恢复原样。
只剩一件湿黑袍挂在鼎边,不停滴水。
“厉害啊……”小七喘气,“这鼎还能吃人?”
阿箐没说话,耳朵流血。她看着浮雕:“不对劲。它刚才……是不是就在等这个?”
话音刚落,整个祭坛开始晃动。
井口的红痕炸裂,一股吸力从井底传来,像是有什么要出来。阿箐脚下一滑,差点掉进黑水,小七一把拽她回来,自己却摔在地上,膝盖磕出血。
“稳住!”陈九渊站在鼎前,死死盯着浮雕。
这时,浮雕缓缓升起,离鼎三寸,停在空中。表面光影流转,出现一层又一层的小祭坛影子,像是通向某个地方的门。
“这不是封印阵。”陈九渊低声说,“是逆向引魂阵。”
“啥意思?”小七抬头。
“因为它不想杀我。”陈九渊看着浮雕,“它想让我回来。”
话刚说完,井底轰地一震。
九幽铃飞出水面,带着热气,落在他掌心。铃身微烫,上面多了一行字:“铃归鼎心,门启归途。”
他握紧铃铛,终于明白这座祭坛的作用。
它不是为了困住铃主,而是为了找回迷失的铃主。每一次献祭,都是启动阵法的钥匙。刚才水修的死,就是最后一把钥匙。
“所以……”阿箐喘着气,“我们一路闯进来,其实是它安排好的?”
“差不多。”陈九渊低头看铃,“它等了三百多年,等一个断脉命格的人,亲手把骨笛插进去。”
小七冷笑:“合着我们仨是它剧本里的配角?”
“不。”陈九渊摇头,“它是死物,没有意识。但它能认血脉,认仪式。只要条件够,就会启动。”
他抬起手,轻轻晃了下九幽铃。
浮雕立刻反应,光影转得更快,最后定格在一个画面:海上有艘小船,风暴快来了,船头站着一个人,背影很熟。
“那是……”阿箐眯眼。
“未来的路。”陈九渊收好铃,“但它没说怎么走。”
小七扶着石台站起来,嘴角还有血,手里的符纸烧成了灰。“那就别问。”他擦了把脸,“走就是了。”
三人站着,衣服湿透,呼吸还没平。
陈九渊在前,阿箐在他左后半步,小七半跪在边上,骨针插在地上撑着身体。
浮雕静静转着,光映在他们脸上,忽明忽暗。
突然,陈九渊抬手按住胸口。
铃铛在跳。
不是他摇的。
是它自己在震,一下,又一下,像在回应什么。
阿箐察觉不对:“怎么了?”
陈九渊没说话。
他听见了。
井底传来一声轻敲。
咚。
像有人用手指敲青铜。
咚、咚、咚。
三下,停住,再来三下。
和调魂鼓的节奏,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