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子脱手的瞬间,陈九渊一下子没了力气。他往前冲得太猛,膝盖撞在石台上,疼得闷哼一声。可那股阴冷的力量直接把他掀翻在地。后背砸上石头,肋骨一阵痛,嘴里全是血腥味。
他没吐,硬是咽了回去。
他睁大眼睛,看到八根石柱底部的线条全乱了,像被人胡乱搅过一样。井口刚吞下九幽铃,表面浮出暗红纹路,一跳一跳的,像是活的一样。
“这台子要塌了。”小七蹲在地上,用血画符,骨针扎进手腕,挤出一滴血落在符纸上。符纸刚成,石台震了一下,总算稳住了些。
阿箐站在旁边,左手抓着最后一片画皮,右手按着耳朵。她的耳朵在流血,不是一直流,是一滴一滴地冒,断断续续。
“你们别动。”陈九渊撑着地面站起来,擦了擦嘴角,“那口井不是装东西的,是用来开门的。”
话刚说完,岩壁发出“吱”的一声,像锈住的门被推开。接着,整面墙开始渗出暗红液体,顺着石头往下流,全都往中间聚。
三秒后,墙上出现四个歪歪扭扭的字:尸王重生。
字迹像小孩乱写的一样,边缘还在动,散发出一股腐臭味,闻着让人想吐。
阿箐皱了下眉。
她没说话,但手里已经捏住一张净秽符。符还没扔出去,陈九渊突然转头:“别碰!”
声音不大,却很刺耳。
“那是陷阱。”他喘了口气,捡起一块碎石,用袖子包住手,朝血字扔去。
石头穿进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下一秒,血迹突然卷起来,把石头裹住,传来“咯吱”一声,像牙齿咬骨头。
三人都不敢出声。
小七低头看自己画的符,发现符纸边缘正在变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这墙……会吃东西。”他低声说。
“不止。”陈九渊盯着血字,“它想骗人去碰。谁动手,谁就变成开锁的钥匙。”
阿箐咬了咬嘴唇:“可这字的气息……我有点熟悉。”
“什么意思?”
“我族古籍提过一个咒,叫‘血引归墟’,写法不同,但感觉很像。”她眼神有些恍惚,“长老说过,用死人血写字,引活人去碰,一碰,地底的怨念就会出来。”
小七冷笑:“那你现在信墙上的血,还是信他?”说着看了眼陈九渊。
“我不是不信。”阿箐声音轻了,“我只是怕错过线索。”
她说完,还是把符甩了出去。
符纸飘得很慢,贴上血字的瞬间,整面墙“嗡”地一震!
血纹炸开,变成一团红雾,洞里响起一声尖啸,不像人也不像野兽,像几十个人同时撕喉咙。
紧接着,石壁向内塌陷,碎石落下。灰尘还没散,底下露出一片漆黑的池子——深不见底,表面像油一样流动,每动一下,就有一张人脸浮上来,嘴张着,却没声音,很快又被拉下去。
海水也开始倒灌,从通道涌进来,越来越快。
石台倾斜了。
三人踉跄几步才站稳,脚底打滑。陈九渊一把抓住小七肩膀,阿箐伸手撑住石柱,指甲在石头上划出三道白痕。
“这黑水不对。”小七趴下,耳朵贴地,“底下有动静,不是心跳,是鼓声。”
“调魂鼓。”陈九渊看着井口,“有人在下面打拍子,控制这些脸。”
“可铃已经被吞了。”阿箐回头看向井口,九幽铃不见了,只剩一圈红痕,“还能用吗?”
“不知道。”陈九渊摸了摸胸口,那里空落落的,“但它不会无缘无故进去。要么有人推,要么……它自己想去。”
小七突然抬手:“别说话。”
他的耳朵又在流血,这次是连续不断地流,顺着脖子进衣领。他没擦,反而拔出骨针,插进耳后穴位,手指发抖。
“我听见了。”他声音沙哑,“不是一个人打鼓。是三个位置,三角形分布,节奏一样。他们在练阵,不是召唤,是在排兵布阵。”
阿箐眯眼:“你是说,这黑池是个训练场?”
“不然呢?”小七冷笑,“你以为黑幡教拿活人喂海是为了好看?他们早在这儿练水尸军,等的就是今天。”
陈九渊没说话。他盯着黑液,用灰白的眼睛去看,却发现看不透——池子像有层壳,把阴气都封在里面,连他的视线都被弹回来。
“这池子有层壳。”他说,“不是天然的。”
“人造的?”阿箐问。
“更像是改过的。”陈九渊蹲下,伸手探裂缝,“这里本来不是洞穴,是祭坛。被人凿开,填了这种东西当养料池。”
小七忽然抬头:“你们闻到了吗?”
“什么?”
“铁锈混着甜腥。”他吸了吸鼻子,“像血熬干的味道。”
阿箐脸色变了:“这是‘饲魂膏’的底料。传说黑幡教用童男童女炼膏,涂在傀尸关节上,能让尸体三年不烂,还能听令行事。”
“所以池子里的脸……”小七喃喃道,“不是冤魂,是失败的废品。”
话没说完,黑液突然剧烈波动。
一张脸浮上来,比之前清楚——是个年轻男人,睁着眼,嘴一张一合,像在说话。太远,听不清。
陈九渊不由自主往前走半步。
“别靠太近!”阿箐一把拉住他,“它在引你!”
“我知道。”他没挣开,只盯着那张脸,“但它……认识我。”
那张脸确实看着他,嘴动得怪异。陈九渊仔细看,发现对方在重复一个词。
他看懂了:铃主。
下一秒,那张脸被黑液拽下,水面恢复平静。
石台又晃了一下,倾斜更厉害。海水已淹到脚踝,冰冷刺骨。
“我们得走。”小七扶着石柱站起来,“这台子撑不了多久。”
“往哪走?”阿箐冷笑,“后面是海,前面是黑池,上面塌了。我们被困住了。”
陈九渊没动。他盯着井口,忽然伸手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半截骨笛,是他从父亲尸体上取下的。
他拿出来,轻轻吹了一下。
没声音。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需要耳朵听见。
笛身微微颤动,像是回应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他们在等。”他说,“等我动手。”
“动什么?”小七问。
“要么救铃,要么毁池。”他握紧骨笛,“可这两样,都会触发机关。”
阿箐看着黑液,低声说:“也许……不用选。”
“什么意思?”
“血字是假的,墙是陷阱,池子是饵。”她慢慢说,“可它们都在逼我们做一件事——靠近。”
“所以真正的杀招……”小七接道,“不在眼前,在脚下。”
陈九渊低头看石台。
符纸已经全黑,镇魂符彻底失效。台面裂缝越来越多,隐约能看到下面也有黑液在动,仿佛这张石台,就是浮在池子上的盖子。
“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真正站稳过。”他说。
海水漫过小腿,水流更急。
黑液再次波动,这次浮上来的是个女人的脸——苍白,没有瞳孔,嘴唇缝着红线。她不看任何人,只对着井口,缓缓张嘴。
陈九渊看懂了她的口型:
你来晚了。
他刚想开口,脚下的石台猛地一沉。
三人踉跄,阿箐差点摔倒,小七一把抓住她手腕。陈九渊死死盯着井口,忽然发现凹槽边缘渗出一丝极细的黑线,顺着裂缝往下溜,像是传出了信号。
“他们通知到了。”他说。
“谁?”
“打鼓的人。”
小七咬牙:“那就别等了。要么跳池,要么冲井,总得动。”
“不动。”陈九渊摇头,“现在动,就是中计。”
“那怎么办?等水把我们泡烂?”
陈九渊没回答。
他抬起手,把骨笛横在唇边,闭上了眼睛。
笛子依旧无声。
但他的灰白瞳孔里,线条突然剧烈扭曲,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阿箐察觉不对:“你怎么了?”
他没理她。
耳边仿佛传来遥远的鼓声,三下一组,非常准。
可这一次,鼓点之间,夹着一个杂音——
像是铃铛,轻轻地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