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离凹槽还有三寸，陈九渊的手腕绷得像铁一样。他感觉那口井在吸东西，不是空气，是命。他的阳寿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吸走。灰白的眼睛缩成针眼大小，井底那双眼睛突然闭上了，黑水又开始转，转得很慢。
这时，左后方的岩缝里传来一声“咔”。
小七耳朵贴着地面，刚止住的血又流出来，顺着下巴滴在石台上，发出“嗒”的一声。他没抬头，只从牙缝里说：“第三根柱子后面，呼吸乱了半拍。”
话还没说完，一道乌光从岩缝射出，速度快得看不见影子。是尸镖！目标是陈九渊的后颈。镖头发青发黑，尾羽有倒钩符文，明显是专门破护体阴气的邪器。
陈九渊想躲，但脑子还晕着，身体像灌了水泥，动不了。他只能看着尸镖越来越近，鼻子里闻到一股腐肉混着铁锈的味道。
就在这一刻，背后突然刮起一阵冷风。
一道灰影从他肩胛骨冲出来，像被硬扯出来的魂魄。老道残魂双脚一点石台，带着陈九渊横移出去。动作轻得不像真人，像是踩在水上，一步三尺，鞋底没留下痕迹。
尸镖擦过脖子，划开一道小口。血珠还没流出来，就被寒气冻住了。镖头钉进井沿，石头冒出青烟，“滋”地一声烂了个碗大的坑，边缘焦黑翻卷，像被酸泡过。
陈九渊踉跄两步才站稳，手里还死死抓着九幽铃。铃很烫，震得整条胳膊发麻。他回头看了一眼，老道残魂只剩一层薄影贴在他背上，轻轻起伏，像一张快散的纸。
“谢了。”他哑着嗓子说。
那影子没说话，只是晃了晃，像是没力气了。
阿箐已经冲到前面。她左手一扬，把最后一片画皮甩出去，变成一面半透明的盾，挡在三人前面。银鳞从她左臂伤口爬出来，一层层裹住裂开的皮肉。她盯着左边岩缝，声音冷得像冰：“藏的人，出来。”
小七蹲在地上，把一根骨针扎进耳后第三个穴位，手指有点抖。他另一只手按在石台，用沾血的指尖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符。符一画完，他猛地抬头：“不止一个。右边也有，在第四根柱子后面。心跳比活人慢三拍——是傀尸控手。”
陈九渊没说话，抬手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把血涂在九幽铃上。铃“嗡”地响了一声，他的灰白眼再次睁开，看到两张极细的黑线从石柱缝隙连到水里，像是阵法的引信。
“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他说，“是冲铃。”
阿箐冷笑：“那不还是冲你？”
“他们怕铃放进凹槽。”陈九渊看着井口，“刚才那镖要是晚一点，铃就进去了。可井里的东西……它不想让人碰铃。”
小七眯眼：“你是说，井里的和偷袭的不是一伙？”
“不知道。”陈九渊把铃塞回怀里，铃贴着胸口还在发烫，“现在的问题是，谁在利用我们。”
话刚说完，右边第四根柱子后的海水忽然动了一下。一块拳头大的黑石滚出来，砸在石台上，发出闷响。石头上刻着一个符号——半张人脸，下半截被刀劈开，是黑幡教水修的标记。
阿箐一脚踢过去，石头碎成渣。她骂了一句：“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没人回应。
八根石柱围着的地方很安静。黑水井的漩涡慢慢转着，像在等什么。海流从通道口进来，带着一股腥味，像死鱼肚子里的气。
小七突然伸手拦住阿箐：“别动。”
他耳朵又在流血，但他没擦。他闭着眼，手指在石台敲了敲，像在听声音。“底下……有人走路。”
“活人？”阿箐问。
“不像。”小七摇头，“脚步太齐，像操练。”
陈九渊蹲下，手掌贴地。他的灰白眼往下探，但井底什么都看不清，像是被挡住。但他感觉到每隔七下呼吸的时间，井底就有一次震动，像是信号。
“他们在传令。”他说，“用脚踩地，走固定节奏。这是赶尸的变种，但人更多。”
阿箐咬牙：“所以刚才那镖，是怕我们打断他们？”
“或者……”小七睁开眼，瞳孔变成一条线，“是怕我们听见。”
话刚说完，井口的黑水突然停了。
漩涡不动了。
接着，井沿的凹槽亮起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被激活了。九幽铃在陈九渊怀里猛地一跳，差点飞出去。
“要开始了。”陈九渊一把按住铃。
阿箐立刻把画皮盾往前推：“别让铃碰井！”
小七却突然伸手拦住她：“等等——你们听。”
所有人都静下来。
海底传来一种低沉的声音，像鼓，又像心跳。咚、咚、咚，三下一组，很准。每响一次，石柱底部就冒出一丝黑雾，顺着柱子往上爬。
“这是调魂鼓。”陈九渊声音变低，“黑幡教在召集水尸。不只是守阵，他们在练兵。”
小七脸色变了：“练兵？那我们现在站的地方……”
“是靶场。”阿箐冷笑，“欢迎来到实弹演习。”
陈九渊没动。他盯着井口，想起百年前那个女人的话——“铃非器，乃命契”。她不是死在黑幡教手里，是死在规矩里。现在，这口井又要重演一遍。
他忽然抬起手，把九幽铃举到眼前。
“你想去？”他低声问，“还是有人逼你去？”
铃没响。
但他的灰白眼看清楚了——井底深处，那双闭着的眼睛，又睁开了一条缝。
阿箐察觉到他的动作，猛地回头：“你干什么？别犯傻！”
陈九渊没理她，往前走了一步。
小七急了：“你疯了？刚才那镖差点要你命！”
“我知道。”陈九渊继续走，“可如果我不动，他们就会一直躲在暗处，用傀尸、毒镖、节奏控制这片海。与其被牵着走，不如我当个饵。”
阿箐一把抓住他胳膊：“你以为自己不怕死？刚才吐了血，现在又要往陷阱跳？”
“我不是跳。”陈九渊甩开她的手，“我是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我头上动手。”
他走到井边，九幽铃悬在凹槽上方，只差一寸。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这时，老道残魂的影子突然猛颤，从他背上窜出半截身子，伸手想去拉铃。
但迟了。
井口黑水猛地一翻，一股吸力从下面炸开，直冲铃身。
九幽铃脱手，向凹槽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