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线断了,陈九渊立刻知道出事了。
不是小问题,是大麻烦。铃铛在他怀里乱晃,裂缝里冒出黑气,手腕也被震得发麻。他没停下,反而迈出一步,站在荒原上。
三里外的地开始抖。
不是风吹的那种动,是地底有东西在动,土块炸开,灰烟冲天。接着,蓝光从裂缝里冒出来,越来越多,像地下着了火。
然后,尸体出来了。
很多,一片片地往上爬。手脚卡在石头缝里也不管,硬扯过去,断了也继续爬。它们一站稳,就齐刷刷转头,眼睛里的蓝火死死盯着陈九渊。
阿箐的笔还停在空中,那根血线还没画完,手已经抖得不行。她咬破舌尖,把血挤进笔尖,手腕一翻,红线炸开,变成一张大网,挡在尸群和他们之间。
“撑不了多久。”她声音很哑,“这网靠血撑着,我流的是命。”
小七不说话,蹲在地上掰开最后一颗蛊弹,露出绿色的芯。他拿刀在手腕上划了一道,血滴进去,蛊弹立刻冒青烟。
“能炸一次。”他说,“炸完我就废了。”
陈九渊低头看铃。
铃裂得更宽了,像张开的嘴。他咬破手腕,让血顺着掌心流下,一滴一滴落进铃最深的缝里。
铃晃了一下,然后不动了。
还能响第九声。
他举起铃,左手压住底部,右手抬不起来,但小指还能动。他用小指在左掌画了个符,不是书上的,是他自己想的——“你再闹,我就把你砸了卖铜。”
话刚说完,铃真的安静了。
“走!”他喊。
三人往前跑。还没跑十步,血网就“啪”地断了。第一波尸体冲过来,手脚着地,速度快得不像死人。
阿箐猛地停下,反手把半截笔插进肩后,剜下一块皮,混着朱砂甩向天空。血雾炸开,天上出现一个巨大虚影:铁链缠身,穿着官袍,是引魂司判官。
尸体们动作一顿,蓝眼全看向空中。
“看什么!”阿箐喘着骂,“没见过帅的?”
小七趁机把蛊弹拍进地面,人往后滚。轰的一声,绿火炸开,前面的尸体烧成黑炭,后面的被掀翻,魂线噼啪断了一地。
这点时间只够他们退到一处低洼。
陈九渊背靠半塌的石碑站定,阿箐在左,小7在右,三人围成三角,护住还阳井方向。井口就在五十步外,像个黑洞嵌在土里,周围什么都没有,连风都不往那边吹。
“再来一次。”陈九渊说。
“没血了。”阿箐摇头,“笔也要碎了。”
“我还有。”小七抹了把鼻血,涂在蛊虫上,“母蛊只剩一口气,但它认主。”
陈九渊不再说话,把铃抱在胸前,闭眼吸气,再睁眼时,双眼已变成灰白色。他看到了——十万尸体后面,有一根粗大的魂线,像蛇一样通向井底。
就是它。
他摇铃。
第一声,脚边两具尸体倒下;第二声,三丈内蓝眼灭了一圈;第三声起,他自己开始吐血,一口比一口黑,落地就冒烟。
第五声时,右臂的黑纹爬上脖子,皮肤下有东西在动,像针扎神经。
第八声落下,他跪倒在地,膝盖砸进碎石。
第九声,他是用头撞铃发出的。
铃响瞬间,阿箐的幻象变大三倍,判官虚影挥动铁链扫过地面,打断三千魂线;小七的母蛊带着蛊弹冲进尸群,炸出一圈火墙,烧得尸油四溅。
两股力量撞上铃音,化作金光罩,从井口向外铺开。所到之处,尸体被拉回地缝,一个个消失不见。
天亮了。
阳光照在井沿上,石头表面浮出一层光膜。几乎同时,地面下沉,所有裂缝合拢,剩下的尸体全都僵住,慢慢陷进地底。
十万尸,归土。
陈九渊还跪着,手撑地,指缝全是黑血。他想站起来,腿不听使唤,左边刚用力,肚子就绞痛,像肠子打结。
他抬头看井。
井口黑得很,没有声音,也没有回音,静静趴在那里,像一张闭着的嘴。
然后,那嘴说话了。
“你们封不住它。”声音从井底传来,不高,也不吓人,像熟人在聊天,“它是你们命里的根,砍不断,烧不净,躲不开。”
陈九渊不理它。
他慢慢伸手进怀里,掏出那枚铜钱。铜钱还在烫,但“陈”字的光变弱了,像快没电的灯。
他按在胸口,感觉到一点跳动——不是心跳,是铜钱在回应什么。
阿箐单膝跪地,断笔插进泥里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在地上划了几道线,勉强布了个防溢阵。她脸色惨白,嘴唇干裂,说话带血沫:“它……在试探。”
小七趴在西南角,腰间蛊罐裂成两半,剩下三只蛊虫绕着他飞。他睁着眼,瞳孔缩成点,死死盯着井沿一块凸起的石头。
“那里。”他忽然说,“刚才动了。”
陈九渊看过去。
那石头确实不对——边缘太整齐,不像自然形成,倒像被人凿过的碑角。他想过去看看,刚动肩膀,铃铛在怀里猛震一下。
不是警告,是求救。
他低头,看见铃裂缝里渗出一滴液体,金色的,落进土里,火苗“腾”地蹿起半尺高,烧完就灭,没留灰。
他伸手想去碰那块石头。
手指刚伸出去,井底又传来声音。
“这只是开始……当月亮再次变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