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左手还按在胸口,压着那本滑出来的《引魂录》,可书上的光已经灭了。他想动,但身体一点也动不了,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刚才那一拍,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光了,结果只换来判官一个眼神。
白面判官站在骨龙背上,没说话。他抬起右手,一支漆黑的判官笔从袖子里滑出来。笔尖朝下,在空中划了一下。
“锁。”
一个字出口,空气裂开一道灰黑色的口子,出现在陈九渊面前。接着第二划——
“魂。”
那道裂缝变成一个框,四角长出弯弯曲曲的纹路,像干掉的血迹。第三划很慢,像是在做什么仪式。
“狱。”
最后一笔写完,笔尖滴下一滴黑水,还没落地就化成烟雾,缠上这三个字。转眼间,三个大字飞起来,翻了个身,朝陈九渊头顶压下来,轰的一声合拢。
他被罩了进去。
这不是真的牢笼,却比铁做的还厉害。一进去,五脏六腑就像被人捏住拧了一圈,呼吸一下子卡住。他张嘴想喘气,吸进来的却是冷冰冰的风,带着铁锈味,刮得喉咙发痛。
他试了试动手指,动不了。脚趾也不行。连眼睛转动都很费力。唯一能做的,是用剩下的意识往脑子里钻。
断脉命格还在,阴线感应也没断。他咬牙,想用“借壳问命”,找一条最近的亡魂轨迹进来,哪怕只是路边死人的记忆也好——
可念头刚起,脑子就像被雷劈中。一股陌生的意志冲进来,带着冰冷的气息,在他神魂上留下三个字:禁、驱、逆。
这是三字咒的反噬。
眼前炸出一片红,耳朵里全是尖叫,好像很多人一起哭喊。他的金手指被封了,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中毒,而是规则上的压制——这“锁魂狱”不是普通法术,是初代铃主定下的禁制。
你有铃,我有笔,你天生就比我低一级。
陈九渊心里骂了一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差距。他以为自己有了九幽铃就很厉害了,结果人家一根笔就能让他连想法都不敢有。
他不再尝试施法,改用眼睛看。
灰白的瞳孔慢慢移动,盯着外面那三个大字。每一笔都透着死气,但他看出点东西来了——那些笔画边上,有一圈圈细小的符文,绕着墨迹转,像锁链缠着尸体。他记得父亲笔记里提过,“三匝缚灵”就是这种符文,用来抽魂续力。
也就是说,这个牢笼不只是关人,还在吸他的阳气。
难怪他越来越冷,心跳一声比一声弱,像快没电的闹钟。
外面阿箐动了。
她从石头后面爬起来,脸上都是血,不知道是耳朵流的还是嘴里的。她没管自己,直接咬破手指,把血抹在掌心,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半截炭条,快速画符。
“破煞!”
符画好,她甩出手。红光撞上“锁魂狱”的边,连个波纹都没有,直接消失了,像扔进井里的石头,连水花都不冒。
她脸色变了。
又画第二张,这次是“缚灵咒”。她夹着符纸,嘴里念口诀。可符刚出手,火苗“噌”地从里面烧起来,一下烧光,连灰都没剩。
小七趴在一旁,耳朵还在流血,听见动静抬起头:“姐……没用?”
阿箐摇头,退回来蹲下,声音压得很低:“他的铃认他为主。我们用的都是阴术,一靠近就被吞了。”
小七咬牙,抖着手去摸蛊囊。最后两只护心蛊还在,她刚想拿出来,蛊虫就在里面缩成一团,不肯动。她硬要往外赶,结果袋子刚打开,一阵阴风吹过,整只蛊囊“啪”地冻住,结了一层白霜。
她手一抖,放下了。
战场上很安静。骨龙不动,判官不动,连风都停了。只有陈九渊被困在中间,眼珠还能转,脑子还在转。
他开始看判官。
那人站着没动,判官笔浮在身前,维持着“锁魂狱”。但陈九渊发现一件事——每次笔尖往下压的时候,判官的左袖就会轻轻抖一下,像是里面有东西往下坠。
不是风吹,也不是动作带的。那一下抖,太规律了,几乎和笔落的节奏一样。
他记住了。
过了几秒,判官笔转了一下,准备再加一笔加固。这一笔拉得长,左袖又抖了一下,比之前明显。隐约能看到袖子里有什么一闪,像是金属,又像骨头。
陈九渊心里一紧。
他想起父亲临死前说过一句话:“赶尸人最怕的不是鬼,是看不见的线。”
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懂了。鬼看得见,线看不见。真正要命的,从来不是明面上的招式,而是藏在动作背后的东西。
判官能压住他,靠的是铃主的权限和术法规则。可规则再强,也要人撑着。如果他那只左手被什么东西拉着,施法时还得分心控制——那就是破绽。
唯一的破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不再试金手指,也不想着逃。现在能做的,就是记住每一个细节:判官笔抬了多少,落的角度,左袖抖的次数,每一次吸阳气时牢笼的纹路变化……
他像一台坏掉的机器,拼着最后一丝清醒,把所有画面记进脑子里。
阿箐靠在石壁上,喘着气,忽然低声说:“他出不来了。”
小七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冻僵的蛊囊。
远处,判官慢慢抬起手,指尖指向陈九渊眉心。那支判官笔跟着移动,笔尖对准牢笼中央。
“你以为你能问阴傀?”他开口,声音像砂纸磨铁,“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陈九渊没回应。他只是睁着眼,盯着那支笔,盯着那条袖子。
判官手腕一动,笔尖轻点。
“锁魂狱”猛地一缩,陈九渊胸口一塌,喉咙涌上一股热流。他咳不出来,只能让血留在肺里,呼吸越来越浅。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
左袖,抖了一下。
比刚才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