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背面的字还在发烫,贴在手心像火烧一样。陈九渊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手指都发白了。那股热顺着胳膊往上走,不是疼,是让人难受,越靠近真相就越不舒服。
他盯着鼎里的女尸。她眼角有黑血流下来,还没干,停在脸上像脏东西。可她的手指动了一下,指甲刮在铜鼎上,发出“吱”的一声,很短,但确实动了。
“要醒了。”小七靠着柱子,耳朵还在流血,说话声音发抖,“我又听见哭声了,这次全是小孩,喊‘娘别走’。”
阿箐坐在地上,掌心刚结痂就被自己划开,血滴进画到一半的符线里。她头也没抬:“火候到了。这鼎不是用来祭拜的,是用来孵东西的。”
老道站在后面,脸色特别难看。他袖子里藏着三张符纸,叠成三角贴在胸口,连呼吸都很轻,怕惊动什么。
陈九渊不再等了。
他用力把九幽铃扔向鼎口。铃飞出去的时候,右肩突然一麻,尸毒发作,整条胳膊直接垂下来,不能动了。
铃撞上鼎边,没响。
反而是女尸肚脐眼喷出一股黑气,缠住铃身,一扭,又弹回来砸在他胸口。他被震退好几步,差点摔倒。
“该死!”他吐了口血,“连我的铃都敢打?”
说完他就冲上去。
左手拿着玉珏,狠狠按在鼎身上。图案对上了,父亲留下的龙首刻痕和鼎上的红线完全吻合。一瞬间,鼎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声音。
地上的百具尸体,齐刷刷抬起头。
他们眼睛发青,瞳孔缩成小点,嘴还在笑,但牙龈裂开,流出黑血。他们没站起来,可手中的骨叉全都举起来,尖头对着外面,像一片密密麻麻的刺。
“糟了。”小七咬牙,“不能碰!这是引信!”
话刚说完,第一排村民就动了。
他们不是走,是拖着腿往前蹭,关节咔咔响。喉咙里发出嘶吼,只有一个词反复响起:
“毁鼎者,碎骨!”
“毁鼎者,碎骨!”
声音越来越多,地面都在抖。陈九渊想把手拿开,可鼎底突然震动,女尸的手猛地抓住鼎沿,指甲断了两根,血混着黑水往下滴。
他咬牙坚持,不放手。
阿箐滚到他身后,用带血的手在地上划了一道弧线,大声说:“撑住三秒!”
小七捂着耳朵,从腰间拿出绿色蛊瓶,打开盖子吹了一声哨。声音很短,像鸟叫。前面五个村民立刻停下,眼神发直,嘴里重复:“献祭保平安……献祭保平安……”
可后面的没停。
骨叉像潮水一样冲过来。
老道终于出手。
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打在符纸上。符纸燃起火焰,落在地上。火墙升起,围成半圈挡住四人。火不高,但有烧焦的味道。
村民撞上来,手碰到火就缩回去,疼得大叫。但他们没散开,反而绕着火墙转,越聚越多,像饿狗围着食物找机会。
“撑不了多久。”老道喘气,单膝跪地,“符快没了。”
阿箐趁机补完最后一笔,地上的阵法亮起微光。她一脚踩进去,抬手一指:“照!”
光扫过村民额头。每张脸上都出现一道黑色印记,形状像倒五角星,嵌在皮肉里。
“控魂咒。”她说,“和黑幡教炼傀儡的方法一样。这些人早就死了,只剩一口气当壳子用。”
小七擦掉耳血,冷笑:“难怪哭声里有女人也有孩子——根本不是村里的鬼,是塞进去的怨灵!”
陈九渊靠在鼎边,右手彻底废了,黑气已经爬到肩膀。他低头看九幽铃,裂缝更大,里面的黑水几乎流光,只剩一点点挂在边上。
“所以这鼎不是产信物。”他喘了口气,“是发命令。女尸吐出玉珏,是在告诉外面的人——仪式开始了。”
“谁在外面?”小七问。
“祠堂。”老道突然开口,看着广场尽头那座黑屋子,“门缝有光,有人在里面点灯。”
话音刚落,火墙矮了一截。
一张符烧完了。
村民立刻冲近,骨叉顶着火焰,滋滋作响。有人用手拨火,皮都烧黑也不退,死死盯着他们。
“第二张。”老道咬牙,再扔出一张符,火墙勉强撑住。
陈九渊知道不能再拖。
他把玉珏塞进破布袋,左手抓起九幽铃,对着鼎口狠狠砸下去。
“我今天非要毁了你不可!”
铃砸中鼎,第九声没响,鼎身却突然鼓起来。女尸的肚子再次隆起,好像里面有什么要出来。
同时,所有村民一起张嘴。
不是喊,是齐声念一句话,声音古怪:
“兄执铃,弟镇井,血契不绝,归队不止……”
陈九渊身子一僵。
这八个字,正是玉珏背面刻的内容。
“他们在重复?”小七瞪眼,“谁教他们的?”
阿箐脸色变了:“不是重复……是回应。这个村子就像一台机器,我们每动一次鼎,它就自动执行下一步。”
“那就别让它继续。”陈九渊咬破嘴唇,一口心头血喷在铃上。
铃身一震,原本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
阴眼开了。
他眼前整个村子的阴气线全都亮起来,像电网闪动。每一具尸体背后都有黑线,全指向祠堂方向。而鼎底女尸的心口,慢慢浮出一枚符印,和黑幡教的傀儡符一模一样。
“找到了。”他低声说,“主控在祠堂!”
话没说完,第三张符也烧尽了。
火墙灭了。
村民像洪水般扑来。
老道举起拐杖挡在前面,被骨叉刺中肩膀,整个人撞向鼎边。阿箐甩出最后两张符,炸出血雾逼退三人,自己也被划伤手臂,鲜血直流。
小七再吹骨哨,蛊烟散开,这次只让两人僵住,其他人还在猛冲。
陈九渊被逼到角落,背靠青铜鼎,无路可退。他举起铃准备拼命,忽然听见鼎里传来一声轻响。
“叮。”
像是玉珏碰到了什么。
他低头,发现那半块玉珏不知什么时候滑了出来,正贴在鼎身上,纹路完全对上,像钥匙插进锁孔。
而鼎底的女尸,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没有看天。
她看着陈九渊,嘴角咧开,露出白牙,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