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很烫,像要烧穿他的手腕。陈九渊甩了下手,咬住舌尖,嘴里有了血腥味。疼让他清醒。
镜子里的他穿着黑袍,一动不动,嘴角带着笑。可他知道刚才不是幻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认他为主。
“别盯着看。”阿箐低声说,手里拿着一支沾了血的笔,“看多了,你就真变成它了。”
小七靠着墙,手指紧紧抠着蛊罐,指节发白:“这里没门也没路,难不成让我们往地里钻?”
陈九渊没说话,灰白的眼睛扫过地面。不对劲。魂气本该往上飘,现在却从棋盘底下往上涌,像河水倒流。
中间悬着一块青铜棋盘,不高,刚好到腰。黑白棋子乱摆,边上刻着一行字:三步之内,选生则死,选死则生。
“又是这种话?”小七冷笑,“小时候村口有个算命瞎子,总说‘向左走发财,向右走绝后’,结果他自己两个儿子都饿死了。”
“但这棋盘不是铜的。”阿箐蹲下,手指轻轻碰了碰表面,“是温的,滑的,像是用骨头磨出来的。”
她抬头问陈九渊:“你看到的阴线,是从哪里来的?”
“下面。”他声音低,“不是棋盘本身,是下面有东西在投影像。”
阿箐立刻划破手指,血滴向棋盘中心。
血没落下去。
半空中像撞到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弹了一下,然后拉成一条线,照在右边石壁上。光一闪,露出一道裂缝,形状像一扇窄门。
“密道。”小七松了口气,“可为什么血能照出来?”
“因为血是活的。”阿箐收回手,“假象能骗眼睛,骗不了命气。”
陈九渊盯着那道影子,铃铛突然震动了一下,不是响,是里面有什么在转。他心里一紧——这感觉,像之前用借壳问命时,尸毒顺着身体爬的那种麻。
“别过去。”他说。
小七已经放出一只蛊虫,透明的,翅膀薄得快看不见。虫子飞到密道口,刚要进去,突然僵住,啪地掉在地上,腿还在抽。
“有杀阵。”小七捡起虫子,掰开一看,里面全黑了,“中了阴箭,一击穿心。”
“三百六十根。”陈九渊闭眼,眼前浮现出地下结构,“像网一样盖住三步范围,角度精准,躲不开。只要进去,就会被射穿。”
“那就别走。”阿箐冷笑,“谁说一定要走?”
她盯着棋盘,突然伸手,把血笔狠狠插进正中心。
笔尖进去半寸,棋盘“嗡”地一震,颜色开始剥落,像纸泡了水,一片片卷起来飞走。原来根本不是金属,是一层符油和骨粉做的壳。
石壁轰地裂开,碎石滚落,后面出现一条向下的台阶,深不见底。
“你怎么知道不能碰棋子,也不能走?”小七扶墙站起来。
“因为题目是假的。”阿箐甩了甩染血的笔,“‘选生则死,选死则生’?听起来像选择题,其实是陷阱。它想让我们动,一动就触发机关。但它忘了——不选,也是一种答案。”
陈九渊看着台阶,铃铛没那么烫了,但手腕上的旧疤又渗出血,顺着往下流。他知道,每次用阴眼太久,尸毒就会多走一步。
“你还撑得住吗?”阿箐看他一眼。
“死不了。”他擦了把脸,“至少现在不会。”
小七走到台阶前,蹲下摸了摸边缘:“石头是湿的,往下肯定连着地下水。而且……”她抬头,“我那只死蛊,不是被箭射死的。”
“那是怎么死的?”
“是被吸死的。”她摊开手,掌心是半截虫尸,胸口有个洞,“像下面有东西等着,专门吃送进去的活气。”
陈九渊眯眼,再次放出阴线。这次他发现,台阶两边的岩壁上有许多小孔,排列整齐,不像天然形成。
“不是箭阵。”他低声说,“是‘引魂管’,三百六十根,对应周天数。真走下去,魂会被抽干,只剩空壳。”
“所以不能走正路。”阿箐靠墙站定,“要么不进,要么……让它们以为我们进了。”
小七眼睛一亮:“用游魂?”
“不止。”陈九渊举起铃铛,“我来当诱饵。”
他咬破指尖,血滴在铃上,轻轻摇了九下。声音不大,但空气好像沉了一下。角落里飘来一缕灰雾,是之前放走的游魂,只剩半张脸。
陈九渊把铃铛贴地,轻轻一推。
游魂被拉过去,慢慢走向台阶口。
刚跨过门槛,两边岩壁“嗤”地喷出无数细丝,缠住魂体,猛地一拽。雾气瞬间变淡,眨眼就没了。
“成了。”小七松口气,“它替我们试了路。”
“不。”陈九渊摇头,“它是替我们‘假装’走了路。”
他弯腰捡起一块掉落的符油碎片,扔向台阶中间。
碎片落下,什么也没发生。
“看到了吗?”他说,“机关只对活气或魂气有反应。死的东西,它不在乎。”
阿箐马上撕下一块布,包了几颗爆蛊弹,做成假人,再塞进一个游魂当魂核。她一推,假人滚下两级台阶,立刻引来引魂管暴动,丝线乱舞,几分钟后安静下来。
“现在呢?”小七问。
“现在,我们走。”陈九渊迈步,直接踏上台阶。
“你疯了?!”
“它已经‘吃’过了。”他回头,“一顿饭够它消化一阵。而且——”他举起铃铛,“我早就不像活人了。尸毒在身,阳气压着,对我这种,它可能觉得是剩饭。”
阿箐愣了两秒,骂了句脏话,跟上。小七咬牙,拎着蛊罐最后下去。
台阶很窄,三人只能半步并行,一直往下。墙壁越来越湿,脚下打滑,偶尔踩到骨头,咔嚓响。
走了大概一百级,前面出现一道铁栅栏,锈得很厉害,横杆上挂着干藤,像多年没人动过。
“卡住了。”小七伸手一碰,藤蔓掉落,露出后面的石门,上面刻着三个字:勿归门。
“这名字比刚才那个还吓人。”阿箐冷笑。
陈九渊没说话。他盯着门缝,阴线显示后面没有机关,只有一条斜向下的通道,通向地底深处。
“江底祭坛。”他低声说。
“你怎么知道?”小七问。
“铃告诉我的。”他抬起手腕,铃铛裂纹里,一丝金光缓缓流动,像在回应什么。
阿箐突然按住他胳膊:“等等。”
她指着铁栅栏底部,一根横杆被人锯断过,断口整齐,不像自然腐蚀。
“有人来过。”她说。
“不是最近。”陈九渊蹲下,“锈盖住了切口,至少三年前。而且……”他摸了摸旁边石壁,“这里有血迹,干了,混着符灰。”
小七拿出最后一颗母蛊,让它闻了闻地面:“是老道的血。”
三人都沉默了。
老道没死在爆炸里——他提前来了这里,留下痕迹,然后……走进了那扇门。
“他为什么不等我们?”小七声音有点抖。
“因为他知道我们会来。”陈九渊站起来,“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抬脚踹向铁栅栏,锈铁哗啦垮塌,尘土飞扬。
门开了。
里面一片漆黑,风从深处吹来,带着水腥和腐臭的味道。通道向下倾斜,台阶长满青苔,每一步都像踩在烂肉上。
陈九渊走在最前,铃铛不再烫,反而冷得吓人,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热。
阿箐突然停下:“你们听。”
没有声音。
但他们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轻微震动,一下,又一下,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下面翻身。
小七低头看蛊罐,最后那只母蛊正疯狂撞壁,翅膀已经折了。
陈九渊抬起手,铃铛裂口朝下,一滴血从指尖落下,正好砸在铃心。
铃没响。
可整个通道,突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