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枯的手抓住空气,那颗看不见的爆蛊弹好像被吞了进去。陈九渊手腕一抖,铃铛没响,但手心发烫,像握着一块刚从火里拿出来的炭。
他没动。
阿箐手指上还有血,符画到一半就停在空中。小七蹲在地上,手按着腰间的蛊罐,指甲缝里渗出暗红色的血。
门缝里的那只手缩回去了,动作很慢,像是故意的。
“它知道我们在。”小七低声说,“不是靠看,是靠闻。”
陈九渊点头。他能感觉到,眼前有黑线垂下来,贴在地上,像虫子爬过的痕迹。
“别踩。”他说。
三人贴着墙走,离那扇大青铜门远了些。雾还在,但已经盖不住门上的腥味,那味道像死了很多人,烂了很久又被风干了一样。
左边第一道门最近。门上的骷髅眼窝很深,嘴角咧开的样子不像刻的,倒像是死前最后的表情。
陈九渊抬脚踹了一下。
门开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门转得很顺,好像有人天天上油。
墙缝里突然射出一片黑影,密密麻麻像蚊子群。
“低头!”他大喊,铃铛贴在耳边,眼睛猛地一缩——那些黑线亮了。
每根毒箭的路线都看得见,红线交织成网,飞得很快,但中间还是有空隙。
“三点方向,往下五寸!”他喊。
阿箐甩手扔出一张血符,掌心的血还没干又划开一道,空中画了个半圆。画皮符炸开,出现一层薄薄的屏障,箭撞上去发出“咯咯”的声音,几根钉进屏障,晃个不停。
“撑不了十秒。”她咬牙。
“不用十秒。”小七滚到右边,手里捏着一颗小蛊卵,往地上一拍,“啪”一声。
卵裂了,钻出一只透明的小虫,没头没尾,只有一张嘴,贴地就钻。
下一秒,左边墙缝的箭歪了一下,两根撞在一起断了,掉在地上。
“成了。”小七喘气,“我让它的‘眼睛’歪了。”
陈九渊冲进去,一把拽住她后领拖进来,阿箐紧跟进来。门慢慢关上,没锁。
“这门认血。”他说,“刚才那一击,是警告。”
第二道门前他们学聪明了。小七先放蛊探路,发现机关靠体温触发。陈九渊就用九幽铃引来一丝游魂,裹着尸气往前送。门开了,机关没动——死的东西不热。
第三道门后是条长廊,顶上每隔十秒滚下三块巨石,砸得地面裂开。
“硬闯不行。”小七看着上面,“角度乱,没法猜。”
陈九渊眯眼看地面,发现有些裂缝下面有湿气流动。
“你之前说地层松?”他问。
“嗯,噬土蛊能啃,但太慢。”
“不用啃穿。”陈九渊把铃铛塞给她,“借你点阴气。”
小七愣了下,接过铃铛贴在额头,闭眼念咒。一会儿睁开眼,嘴角流血:“好了,我让它往支撑点下面吐酸液。”
三块石头落下时,其中一块经过的地面前陷了半寸,石头偏了,三块撞在一起,碎石乱飞。三人趁机贴墙冲过去。
第四道门后是刀阵,飞刀藏在墙里,靠风吹动。阿箐割手臂画符,用血引风,制造乱流骗机关,再用画皮符变出三个假人冲进去。刀光闪了十几下,假人碎了,真身从旁边溜过。
第五道门是沼泽坑,表面铺灰,下面是腐尸浆。小七放出蛊虫,在前面结网托底,勉强踩过去,鞋底全烂了。
第六道门是音杀阵,开门就响钟,声音震内脏。陈九渊摇铃对音,用九幽铃的声音抵消震动,耳朵流血也没停。
第七道门,火。
门一开,热浪扑脸,地上油槽自己烧起来,火焰扭动,像在找活人。
“它追呼吸。”阿箐捂住嘴。
陈九渊屏住气,心跳降到最低,阳气收尽。他站在门口,轻轻晃铃,不是用手摇,是让铃自己震。
地下的阴气被吸来,变成一股无色风,贴地卷进火里。火焰被吹向两边,烧黑了石壁。
三人弯腰冲过去,衣服边都被烧焦了。
第八道门是幻阵,进去后看见亲人尸体,哭着求救。小七差点去扶,被阿箐一把拉住:“那是你娘,三年前就烧了。”
陈九渊不受影响。他看到的是满地断手,每只手里拉着一根红线,连着他们的心。
他踩断一根线,幻象裂开一道缝。
出来时三人都受伤了。阿箐右手四指全是口子,血浸透袖子。小七脸色发青,本命蛊耗太多,太阳穴直跳。陈九渊鬓角多了白发,他自己不知道。
第九道门在最后。
比前面八道都高,门中间有个手掌形状的凹槽,边上刻着小字,风吹不掉。
“断脉者之血。”陈九渊说。
他咬破手指,滴血进去。
门静静开了。
里面没火,没陷阱,没人。
只有一面水镜立在中间,镜面像水一样动,照不出后面的墙。
三人小心往前走,脚步很轻。
陈九渊跨过门槛。
镜面忽然平静。
照出来的不是现在的他——满脸伤痕,穿破袍子,手腕缠着染血布条。
而是另一个他。
穿黑袍,绣着阴司花纹,腰挂九幽铃,脚下是血台阶。眼睛灰白,没有瞳孔,却有种冷到骨子里的威严。嘴角微微上扬,像等了很久。
陈九渊猛地后退一步。
铃铛自己响了。
不是他摇的。
镜中人也退了一步,动作一样,但还在笑。
“不对……”阿箐声音发抖,“那衣服,不是赶尸人的。”
小七盯着镜子,忽然说:“那是引魂司的官服。三百年前就没了。”
陈九渊想说话,喉咙像被堵住。
他记得父亲笔记里写过一句:“手持九幽铃者,非人非鬼,代天行罚,终成判官。”
可他不想当什么判官。
他只想查清父亲怎么死的,毁掉万尸阵,活着走出去。
镜中人慢慢抬起手,也握住铃铛。
陈九渊手腕一紧,感觉有东西要从铃铛里钻出来,顺着血管往上爬。
“关门!”他吼。
阿箐转身想画封印符,手刚抬,发现地上没灰没土,什么都画不了。
小七掏出最后一颗爆蛊弹,咬破舌尖准备催动。
镜中人笑了。
真的笑了。
嘴没动,脸却在笑,像皮下面有什么在拉。
陈九渊想退,脚却动不了。
铃铛越来越烫,快要把皮肤烧穿。
镜中人开口了。
声音不在耳边。
而在他脑子里。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