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没有动怒,反而显得愈发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在于保保那张蜡黄的脸上一扫而过。
“于大人,”秦阳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你这是在担心兵马司的前程,还是在替那周奎,或者说……在替他背后的户部尚书,来做说客?”
他语速不快,但“说客”二字,却像两根针,直刺于保保的要害。
于保保眼皮猛地一跳,那副病怏怏的姿态收敛了些,拱手道:“大人言重了。卑职一心为公,只是不愿看到兵马司因小事而开罪户部。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权势滔天,若因区区一风尘女子而与之交恶,恐日后我司举步维艰。卑职是为大人,也是为全体弟兄们的饭碗考虑。”
“好一个‘区区风尘女子’!好一个‘饭碗’!”秦阳忽然冷笑一声,霍然起身,“在于大人眼中,平民百姓的安危,便如此轻贱,可以随意拿来做交易?”
他气势陡然攀升,竟让结丹期的于保保都感到呼吸一窒。
“周奎当众行凶,人证物证指向明确,本官依法拘押,何错之有?若因他父亲是户部尚书,本官便枉法徇私,那这帝都法纪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今日可以对他周奎网开一面,明日是不是但凡权贵子弟犯法,我等都要跪地相迎?!”
秦阳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在整个后堂回荡,震得孙康头皮发麻。
他目光如炬,紧盯着于保保:“于大人,你记住。在这东城兵马司,本官只认《大炎律》!若你怕事,现在就可交出腰牌,本官绝不阻拦!但若留下,往后行事,便需谨守本分,唯律法是从,唯本官之命是从!听明白了吗?”
于保保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极。但在秦阳那毫不退让的逼视下,他最终咬紧牙关,低下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卑职……明白。”
“很好。”秦阳收回目光,语气淡漠,“于大人既然‘伤势未愈’,就不必勉强了。客卿团事务,暂由本官直接统辖,你回去好生‘休养’吧。”
这是直接夺权!将于保保彻底架空!
于保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怒火,盯着秦阳的眼睛,说道:“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一个上官对下属的身体表示关心罢了。”秦阳淡然一笑。
“好。”于保保压住心头怒火,冷哼道,“既然秦大人想要接手客卿团,那就请自便吧。只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客卿团不是什么人都能接的,你接过去容易,能不能指挥的动里面的人,恐怕就要两说了。”
秦阳瞳孔猛然一缩,这于保保话里充满了威胁的意味,不过事已至此,他自然不可能退让,沉声说道:“那就不劳于大人费心了。我相信,客卿团是朝廷的客卿团,不是某个人的,本官作为兵马司主官,还能调动不了这一支朝廷力量不成?”
“哼,冥顽不灵。”于保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时,孙康赶忙凑了过来,苦着个脸说道:“秦大人,您……您太冲动了啊!”
“哦,孙大人,这话怎么说?”秦阳微微一怔。
孙康解释道:“您不知道咱们客卿团的情况。咱们的客卿团里,一共有七名结丹期修士,其中五名都与于大人出自同一个门派——金刀门,而另外两人,也与于大人有过命的交情。这些人,除了于大人的面子,谁的面子都不给。咱们上任指挥曾有一段时间,也与于大人闹翻,结果便再也指挥不动客卿团了。那段时间,出了不少大案,都因为没有客卿团的协助,难以破获,更不要说抓住罪魁祸首了,受到了不少弹劾和责难。后来,还是那位指挥亲自登门,向于大人主动道歉,化解了双方误会,才使咱们兵马司的业务正常运转起来。”
秦阳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这于保保有这么大的底气,敢跟自己翻脸,甚至丝毫不卖自己面子,原来他早就暗中将客卿团牢牢掌握在手中了。
如果以这种手段,对付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上官,的确是无往不利,对方只能妥协。至于现在嘛!秦阳闭上眼睛,思索了一阵后,嘴角渐渐泛起一抹冷笑。
“不就是几名结丹期高手吗?自己凑一凑,未必不能搞定。大不了,自己推翻重来,把现在的客卿团全部解散了,重新招募新的成员,也好过受制于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已然有了计较,说道:“客卿团的事,你不用管,我有的是办法解决此事。”
孙康见秦阳只是片刻,就恢复了平静,顿时心中一凛,越发觉得这位秦大人高深莫测起来。
就在于保保离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名差役又快步来报:“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自称是周尚书府上的管家,周安。”
孙康闻言,立刻看向秦阳,低声道:“大人,正戏来了。这周安是周荣的心腹管家,此时前来,必是为周奎之事。”
秦阳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来得正好。请他到偏厅用茶,我稍后便到。”
偏厅内,一位身着绸衫、面容精干、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正安然品茶,神态从容,不见丝毫焦躁。此人正是周府大管家周安。
见秦阳进来,周安立刻放下茶盏,起身拱手,脸上堆起笑容,行礼道:“小人周安,见过秦指挥。秦大人年轻有为,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管家客气了,请坐。”秦阳在主位坐下,态度不冷不热。
周安也不绕弯子,坐下后便叹道:“秦大人,我家三公子年少无知,性情顽劣,昨日在金樽楼多有冲撞,得罪了大人。老爷得知后,甚是恼怒。今日特派小人前来,一是代三公子向大人赔罪,二来,也是想请大人行个方便。”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锦盒,轻轻推到秦阳面前的茶几上。
“此乃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聊表歉意。乃是一株三百年份的‘赤血灵芝’,于筑基修士稳固境界、冲击瓶颈,大有裨益。”周安笑容不变,语气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老爷还托小人带句话,秦大人初入官场,前程远大。户部考功司郎中一职正值空缺,郎中虽然与大人品阶相同,但却位高权重,以大人之才,若能得一二助力,将来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先是赔礼送上厚礼,再以更高的官位相诱!这便是周荣的手段,先礼后兵,若能轻易化解,便不必大动干戈。
若是一般初入官场的年轻人,面对户部尚书的亲自示好和如此诱人的前程,恐怕早已心动神摇。
孙康侍立在秦阳身后,手心都为秦阳捏了一把汗。
秦阳目光扫过那锦盒,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反而轻轻笑了一声:“周管家的好意,还有周尚书的美意,秦某心领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周奎公子所涉案件,并非简单的冲撞。当众意图以药物侵害女子,人证物证俱在,已非私怨,而是触犯《大炎律》的公事。秦某既为东城指挥,守护一方安宁乃是职责所在,岂能因私废公?”
他将锦盒轻轻推回周安面前:“此物,还请周管家带回。至于考功司郎中之位……秦某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还是留给有缘人吧。”
周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他没想到秦阳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连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语气也冷了几分:“秦大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您如此不给户部面子,难道真要为了一个风尘女子,与我周家为敌吗?”
“非是秦某要与谁为敌。”秦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安,目光锐利,“是律法不容践踏!周管家,请回吧。待案件查明,若周公子确系无辜,秦某自当亲自释放,登门致歉。若证据确凿……那就依法论处,绝无姑息!”
“好!好!好!”周安连说三个“好”字,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收起锦盒,冷冷道,“秦大人果然铁面无私!既如此,小人告辞!只望大人……好自为之!”
说完,他拂袖而去,背影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偏厅内,孙康长长舒了口气,却又忧心忡忡:“大人,这下算是彻底将周尚书得罪死了……”
秦阳看着周安离去的方向,眼神冰冷:“得罪?从他儿子犯法,而他选择包庇威胁而非大义灭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敌非友了。”
他转身,目光坚定:“去催问药师,鉴定结果必须尽快出来!”
“是!”孙康被秦阳的决断所感染,连忙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