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麦叶上,小虎已经踩着田埂往麦地走,裤脚沾着的泥块在晨光里泛着潮意。哑女跟在后面,竹篮里装着刚蒸好的玉米饼,热气透过篮布缝隙钻出来,混着麦香,在风里漫开。
“你看这麦穗,”小虎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饱满的穗粒,青绿色的外壳已经微微泛黄,“估摸着再有半个月就能割了。”他掐下一粒麦穗,在掌心搓了搓,露出里面乳白的麦仁,递到哑女嘴边,“尝尝?有点甜呢。”
哑女咬过麦仁,确实带着股清甜,眉眼弯成了月牙:“比去年的饱满多了。”她往小虎手里塞了块玉米饼,“刚出锅的,趁热吃。”
两人坐在田埂上,看着晨光一点点爬过麦浪。远处的燕巢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新燕们正扑腾着翅膀,在巢边练习起飞,老燕在低空盘旋,时不时发出急切的呼唤,像在教它们掌握平衡。
“跟咱去年教它们搭窝似的。”哑女笑着指给小虎看,“那只最小的,总爱往巢外探头,跟小石头小时候一个样,一点都不怕摔。”
小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只羽毛还没长全的小燕,扑棱着翅膀差点从巢边摔下去,慌忙又缩了回去,引得老燕在半空急得转圈。他忍不住笑:“等它们学会飞,就该跟着老燕去觅食了。到时候啊,咱家屋檐下可就清净咯。”
“清净了才舍不得呢。”哑女剥开颗煮好的毛豆,递到小虎嘴边,“去年它们刚孵出来时,你天天扒着窗户看,生怕老燕带不活它们。”
小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担心嘛。你看这麦子,不也跟养娃似的,得天天盯着,浇水、施肥、防虫害,一点都马虎不得。”
正说着,张叔扛着镰刀从田埂那头走来,老远就喊:“小虎,哑女,今儿镇上有集市,去不去?我听说来了个卖新镰刀的,刃快得很,正适合割麦用。”
“去!”小虎立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正好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脱粒机配件,咱家那台老的,上次脱粒时总卡壳。”
哑女赶紧收拾好竹篮,跟在小虎身后往村口走。路过自家院墙外时,正见老燕带着两只新燕飞回来,嘴里衔着虫子,另几只小燕在巢里伸长脖子等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你看,能飞了呢。”哑女停下脚步,眼里满是欢喜。
小虎也停下来,看着燕群在屋檐下盘旋,忽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就像这即将成熟的麦子,就像这渐渐能展翅的燕子,他们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往前挪,扎实又有盼头。
到了镇上,集市里热闹得很。卖镰刀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小虎拿起一把试了试刃,又掂量了掂量重量,转头问哑女:“你觉得这把咋样?手感还行不?”
哑女接过镰刀,手指抚过刀刃,冰凉锋利,点点头:“挺好的,比咱家那把轻些,我也能使得动。”
“那就拿两把。”小虎爽快地付钱,“到时候你割东边那块,我割西边,咱比一比谁快。”
“才不比呢,”哑女笑着把镰刀放进竹篮,“你力气大,肯定你快。”
两人又买了脱粒机配件,还扯了块新布——哑女想给小虎做件新褂子,割麦时穿正好。路过卖糖画的摊子,小虎非要给哑女买个麦秸形状的,甜丝丝的糖味在嘴里化开,像心里的滋味一样。
往回走时,天已经有些热了。路过村口的老槐树,看见李奶奶正坐在树下纳凉,旁边放着个竹筐,里面是刚摘的杏儿,黄澄澄的。
“快来尝尝!”李奶奶招呼他们,“自家树上结的,甜着呢。”
小虎拿起一个掰开,递给哑女一半,自己咬了一大口,酸得眯起了眼,惹得李奶奶和哑女都笑了。
“这杏儿得放两天才甜,”李奶奶慢悠悠地说,“跟那麦子似的,不到时候急不得。你们啊,也别总想着快,慢慢过,日子才扎实。”
哑女点点头,看着小虎被酸得直吐舌头的样子,偷偷把自己手里的杏儿塞进他嘴里——她的这半熟得透,甜得很。小虎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阳光落在他脸上,像麦浪上的金光。
回到家时,燕子们还在飞。老燕带着新燕在麦田上空盘旋,黑色的身影掠过绿色的麦浪,像墨滴落在画纸上,生动得很。小虎把新镰刀挂在墙上,哑女则拿出新布,坐在窗边开始裁剪。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麦香和燕鸣,小虎看着哑女低头缝纫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有即将丰收的希望,有身边温暖的人,还有屋檐下叽叽喳喳的热闹,一切都刚刚好。
傍晚时,夕阳把麦田染成了金红色。小虎在调试修好的脱粒机,“轰隆”的声响里,哑女端来晾好的绿豆汤,两人坐在机器旁,看着燕群归巢,看着麦浪翻滚,心里的甜,像那熟透的杏儿,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