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旭站在屋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屑,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里裹着一层不易察觉的颤抖:“娘,您真听见了?她、她真的不肯嫁?”阳光透过院里的老槐树洒在他肩头,却驱不散他眉宇间的焦灼——自从见了媒人领来的秦淮茹,这小子的魂儿就像被勾了线的风筝,整日在那姑娘眼波流转间晃悠。
他哪里在乎什么农村户口、家境贫寒,单是秦淮茹那双含着水光的杏眼,弯起来时像浸在蜜糖里的月牙,就够他在心里把“贾家门媳妇儿”的牌匾挂得死死的。也难怪这小子后来在厂里出事儿后身体垮得快,就凭这见了漂亮姑娘挪不动道的猴急样儿,怕是婚后也得被掏空了身子——这念头刚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就被院儿里突然炸开的叫骂声打断了。
“听见没?!这事儿你今儿必须给我们贾家一个说法!不然你这媒人就别想在这片儿混了!”贾张氏叉着腰站在当院,发鬓间的银簪随着她的动作晃悠,活像支随时要戳出去的暗器。她身上那件靛蓝色的对襟褂子被气得鼓鼓囊囊,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媒人原本还搓着手,脸上堆着半真半假的笑,想打个圆场:“贾家嫂子,这事儿真不怪我……”可话没说完,就被贾张氏唾沫星子喷了个正着。她心里本就有些发虚——毕竟姑娘家临了变卦,传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可被贾张氏这么连威胁带撒泼的一闹,那点心虚顿时被火烧了个干净。
“哟呵,合着您还觉得自己占理了?”媒人把手里的绢子往手腕上一缠,露出精瘦的小臂,“吃您家两顿饭、拿您两毛车马费,就该给您把天上的仙女都绑来?人家姑娘自己不愿意,难道是我拿针扎她了?”这媒婆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嘴皮子功夫哪是吃素的,起初忍让不过是顾着邻里情面,如今被戳了饭碗,立刻就露出了尖利的爪牙。
“放你娘的臊气!”贾张氏往前一蹿,差点没把媒人撞倒,“我家东旭哪点配不上她?钢铁厂的正式工(虽然是学徒),长得又体面,她一个农村丫头能攀上我们家,那是烧高香了!肯定是你这黑心肝的在中间使坏,收了别人家的好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在半空中撞得噼里啪啦。贾东旭站在旁边急得直搓手,脸色比墙根的青苔还白。他心里正为秦淮茹的“变卦”疼得揪揪着,又眼见着老娘和媒人越吵越凶,恨不得上去把两人拉开,可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动——自打上次在河边失足落水,他这身子骨就像被抽了筋,稍微一着急就头晕眼花。
“妈!您少说两句!”贾东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可他那点声量在两个泼妇的争吵声里,就像丢进池塘的小石子,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就在这时,贾张氏见媒人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怒火攻心之下伸手就去揪对方的头发。媒人眼疾手快地一躲,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贾张氏虽然人到中年,但常年在家横行霸道,力气大得惊人,揪着媒人的袖子就不撒手;媒人也不是善茬,常年走街串巷练出的灵活劲儿,一边躲一边还不忘往贾张氏胳膊上掐。
“哎哟喂!杀人啦!欺负孤儿寡母啦!”贾张氏见撕扯中自己落了下风,立刻切换成撒泼模式,嗓门儿吊得跟杀猪似的。
“谁欺负你了?我看是你不讲理!”媒人被她拽得头发散乱,气得满脸通红,“你儿子那条件,也配娶人家姑娘?我实话告诉你吧,人家姑娘早就打听过了,说你儿子是个……”她话没说完,就被贾张氏猛地一推,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恰在此时,贾东旭见两人稍微分开些,赶紧慌慌张张地想上前拉开,嘴里喊着:“妈!别打了!”他本就体虚,加上心里一急,脚下没站稳,偏偏贾张氏此刻又猛地往前一扑,想拽住媒人,结果手没抓住媒人,反而狠狠撞在了贾东旭的后背上。
“刺啦——”
一声清脆的布料撕裂声划破了院子里的嘈杂。
贾东旭“哎哟”一声,像片落叶似的往前扑倒,重重摔在地上。他身上那件去年新做的蓝布褂子,胸前从领口到袖口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白汗衫。更吓人的是,他趴在地上半天没动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色白得像张纸,嘴唇都没了血色。
“东旭!我的儿!”贾张氏见状,魂儿都吓飞了,也顾不上跟媒人吵架了,连滚带爬地扑到儿子身边,伸手想把他扶起来,却见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都带着喘音。
“你这杀千刀的!你把我儿子怎么了?!”贾张氏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恶狠狠地瞪着媒人,那眼神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了,“大伙儿快来看啊!这黑心媒人骗钱不成,还把人给打伤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这一嗓子喊得惊天动地,顿时把全院的人都惊动了。前院的三大爷阎埠贵叼着旱烟袋,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地晃过来,身后跟着三大妈和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后院的傻柱也探出头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没吃完的面条。
“咋了这是?鸡飞狗跳的。”阎埠贵眯着眼睛,往地上一看,见贾东旭躺在地上,贾张氏坐在旁边哭天抢地,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心里暗自嘀咕:“怕是相亲黄了,还闹出了岔子。”
媒人此刻也慌了神,看着地上喘气都费劲的贾东旭,心里有些发怵——要是真出了人命,她这媒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但嘴上还是硬撑着:“我、我哪知道他这么不禁撞……是他自己凑上来的!”
“你还敢嘴硬!”贾张氏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拍着大腿喊道,“我的儿啊!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这可是去年刚做的新衣裳啊,就这么给撕烂了,这可是细棉布的料子啊……”她一边哭,一边还不忘心疼儿子的衣服,那副模样让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想笑。
阎埠贵咳嗽了两声,上前打圆场:“行了行了,先把东旭扶起来,看看伤着哪儿了。有事儿好好说,别在院子里闹得难看。”说着,他使了个眼色,让旁边的两个年轻人把贾东旭扶起来,送回屋里去。
贾东旭被人架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秦……秦淮茹……”
贾张氏见状,更是来了劲,指着媒人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儿子为了这门亲事儿都愁成啥样了!你倒好,把人姑娘忽悠跑了,还把我儿子打伤了!这事儿没完!你必须赔我们医药费、误工费,还有我儿子这件新衣裳的钱!”
媒人被她缠得头都大了,又看看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眼神,知道今天要是不掏出点钱来,怕是走不出这个院门了。她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往地上一扔:“算我倒霉!这钱给你儿子买药吃,以后别再找我麻烦了!”
贾张氏见钱眼开,立刻停止了哭闹,飞快地把钱捡起来,数了数,又嫌少:“就这么点?打发要饭的呢?”
“爱要不要!”媒人瞪了她一眼,趁贾张氏数钱的功夫,扭头就往外跑,生怕晚一步再被缠上。
贾张氏看着媒人跑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毛票,这才嘟嘟囔囔地站起来,跟着众人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儿啊,你这遭罪遭得……”
屋里,贾东旭躺在床上,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秦淮茹娇羞的笑脸,一会儿是媒人尖利的吵骂,还有老娘那副心疼钱胜过心疼人的模样。他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这亲事儿黄了,他这心里空落落的,比身上的伤还疼。
院子里的闹剧渐渐平息了,可贾东旭这一跤,却像块石头投进了四合院这潭看似平静的水里,激起的涟漪,还远远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