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里,宫里的人时常来秦府送着和亲的东西,因按着公主出嫁的仪式,嫁妆是秦府和宫中自出一半。
但秦相怕自己女儿在南安国吃苦,便偷偷的加了一份嫁妆单子,都是些店铺的地契,且都是南安国的,可谓是费了大的力气。
自幼跟在秦窈身边的侍女玉茗,自是要同行的,秦洲挑的八个人扮作仆从,加上秦夫人身边的苏婆婆,皆在陪嫁的队伍里,路上也不会没人说话解闷了。
南安国离北襄国的距离,若按照和亲的队伍速度来看,恐要三日才可到达青阳王府,宫里递出了出发时间,是在五日后,众人闻此皆在准备着。
雀澜殿中,一个女子,趁着夜色,穿着夜行装,扮作男子的模样,在黑衣侍卫的帮助下,离开了皇宫,一路上走的十分急,还时不时看看有人盯着没有,七拐八拐,到的地方竟是秦府的后门。
玉茗将床被整理好,剪短了阁中的灯芯,便退下了。
秦窈刚将窗户掩上些,便听到门外有三声敲门的声音,心中还有些许疑惑,平常玉茗走后,若无急事和召见,是不会前来的。
开门后却见另有其人,见来人,秦窈心中还有些不解。
褚茴只示意黑衣侍卫在门外等候,自己直接进了内阁。
“公主殿下,深夜到访,可是有急事吗?”说到底,秦窈这次和亲算是替三公主褚茴,而今褚茴自己深夜前来,不免让她心中有些不快。
“秦窈,这里没有别人,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只是褚茴。”
“我知道和亲的事情,你心中自然不快,但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来取笑你。你是聪明人,应当听你父亲提起过。”
“在这宫里,虽然我众宠在身,但我并不喜欢宫墙高楼,和亲之事,是我父皇和母后商议的,就连我自己都是在大家都知道的情况下才知晓。就算我去帮你求情,也无济于事。”
秦窈给她斟了一杯茶,桌上还有两片树叶,应是刚关窗前吹进来的。
夏日的蝉声,在夜间也偶尔听到,时不时的吹进一股凉风,让人觉得无比凉爽。
“所以今夜公主独自前来,只是为了说这些的吗。公主金枝玉叶,而秦窈只是臣子之女,怎能相提并论。”
对于褚茴,秦窈并无太多印象,只听父亲提过几句,为皇后所出,又是第一位公主,褚皇对她十分爱护,但不知怎的,褚茴向往着宫外无拘无束的生活,却遭到皇帝皇后的痛斥。至此,褚茴闭门不出,也鲜少参加宫宴。
“秦窈,如若换做是你,会愿意这一生被这冰冷的宫殿所困住吗。后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无时无刻都要提防着,每日都要想着如何躲过他人的算计,你愿意吗!”
“今日我来,并未有人知晓,方才与你说的这些,也不算秘密。我只是想来提醒你,和亲队伍中,必然有我父皇的人,还是提防一些的好。”
“话已至此,希望你一路保重。同为女子,当知你此去不易,但愿你一生顺遂。”
深夜,院中的人早已歇息,加上黑衣侍卫特意避开了守卫,自是没人见到,只当今夜从未有人来过,只留下两杯冷却的茶水,旁边还落着一两片落叶。
褚茴来之前,本准备了一番话语,但到了面前,却也不知说些什么。
她其实很羡慕秦窈,一样是从小被宠爱着,但是她是自由的。皇宫高楼,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她的身影,只怨这身份的枷锁太过繁重,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这次的和亲,她知道是父皇为了打压秦家,皇兄如今是太子,母后早已被权利迷昏了头,为了皇兄走好每一步棋。
也只有她自己,在外人看来风光无限,但其实不过是父皇母后的提线木偶罢了。
秦窈见她走后,便起身更衣歇息,瞥眼间,见到座椅的靠褥后夹着东西,抬手拿了出来。
是一封信和一把匕首,拆开信,中间还夹着一只玉钗,而匕首是褚茴给她防身用的。
对于褚茴而言,这信物就当是儿时,秦窈陪她放纸鸢的谢礼吧。
“褚茴,但愿你能得偿所愿吧。”
眼看和亲的时日将到,秦府每日都有许多人前来道喜,当然,这其中也不乏秦家的对头来看笑话。
形形色色的人有很多,但真心替这门亲事感到惋惜的又有几人,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官场上是一种面相,而后却又是另一种。真真假假,谁又能说自己一定能看清呢。
到出嫁的最后一天,秦府里也挂满了红绸,窗户上张贴着喜字,就如平常人家出嫁没甚区别。只是秦家人的脸上并无欣喜之意。
南安国中,夜色笼罩着整个都城,一处破烂不堪的寺庙外,刀光剑影,阵阵风尘震的周围的芦苇花絮四处飘扬。
双方人马都蒙着面,只见到刀剑来回穿梭。
没多久,一方显然胜出,对方最后一人翻倒在地,被剑架着脖子。
“说,是谁派你来的。”
刚话落,地上的黑衣人咬碎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这下对方的人也算是死了个干净。
拿剑抵人脖子的黑衣人见状收起了剑,心中大约有了怀疑对象,扯下脸上的黑巾,朝着旁边一人拱手。
“殿下,从这人的招数上看,应当是摧骨殿的人,估计是拿钱办事。”
“这么多年,他派的人还是这么不堪一击。”黑衣人一把拉下面巾,正是南安国青阳王景深。
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右眼角下,一颗泪痣的点缀,让他显得一副多情脸,如若只看他的脸,定以为是哪家浪荡公子。
“回府。”言罢,骑上在草丛拴着的马,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只留下三四人处理尸体。
北襄国秦相府内,秦窈坐在父亲的书房中,房内还坐着母亲和兄长。
“阿窈,这些都是能查到的所有青阳王的册案。此人的城府太过深沉,与他相处,定要谨慎些。”
秦酌拿着几封信件,秦窈起身接过,打开看了些,算是对这位青阳王了解了些。
“父亲,这青阳王与南安王水火不容,或许可以将此作为切入点,替他谋事,应能保全自己。”
况且信中也提到他与南安王的关系水火不容,
自古以来,像他们二人的情况,身为臣子的那边定有想要夺取江山的意向,而秦窈认为,这便是能在王府立足的关键之处。
秦窈一直受着父亲的教诲,对于朝堂之事有着独特的见解,虽说不敢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总归有些用处。
“你兄长安排的人,会一直在南安国护你周全,在王府中,有任何事情,便交于他们做,有难处了,就传信回来,别一个人扛着。秦家上上下下都是你的后盾。”
秦酌一直以来都很疼爱自己两个孩子。才学,品性皆是上乘。可惜皇命难违,但若是自己女儿在南安国出了什么事,他秦酌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善罢甘休!
夜在无边的黑暗中藏着,当太阳升起的那刻起,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
刚过五更,秦窈就被几个嬷嬷丫鬟围着。
濯洗,润肤,傅粉,施朱,画眉,着钿,点唇,面饰,绾发。
苏婆婆拿着玉梳,念念有词:“头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亦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又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尾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白头。”
被众人围嚷着穿好衣服,大红的婚服,在烛光的映射下更显耀眼,衣边绣着珍珠,衣面上还点缀着些珠石,绣着繁重的花纹。
下裙上,金线在裙面中,时不时露出一些马脚,同样的绣花,让其更显华贵。
玉茗在旁边的妆匣中取出了头冠,整体以珍珠和宝石为主,流苏长长的吊着,用黄金制出的蝴蝶和花,随着发冠的晃动而摇曳,与真的一般无二。
刚拿出来,大家惊呼着,都说好看,也有说华贵的。
本来按着国规,和亲公主的婚服与发冠应是礼部那边采办。但是秦相递了折子,希望这些东西由秦府准备,皇帝本就理亏,自然是同意了。
自家的女儿出嫁,父亲当然会准备最好的给她。那套婚服本就是秦窈一出生,秦夫人就给她准备着,怕衣服尺寸不合适,便三年一换,一针一线都是秦夫人一人所绣,竟没想到,会这个时候用。
发冠也是秦相请了最好的金匠打造的,这当是最好的。是带着为人父母的那份爱而造的。
迎亲的车队早已在门外等候,秦窈随着众人到了大厅。父亲和母亲在主位上端坐着,秦窈由着玉茗搀扶,行着跪拜之礼。
“父亲,母亲,今日过后,阿窈便不能在你们跟前尽孝了,女儿惭愧。希望父亲母亲好好照顾自己,切莫再如此劳累。”
“兄长,今后父亲母亲就靠你照顾着了。愿兄长此生官途长宏,一生无忧。”
秦酌看着眼前即将离自己而去的女儿,心中百般不舍,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几人说着,一会儿后便送秦窈到了大门。喜轿看着倒很宽敞,秦母怕秦窈在路途中累着,还往轿中塞了许多靠褥。
秦窈最后在大门外,朝着秦父他们行着最后的跪拜礼。秦母的泪已经止不住了,由秦洲扶着。
玉茗扶着秦窈进了喜轿,听着秦母的哭声,更是揪心的疼。
“起轿!”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随着喜婆的唱词,队伍慢慢消失在丞相府外,满街的红纸和丞相府外流泪的几人。都在给秦窈送行。
秦窈虽知晓,此一去,或许这就是与父亲母亲见的最后一面,但若是能用自己的命护住秦家,便也值得。
迎亲队伍刚出发,远在南安国的青阳王府中,景深也收到密信,算着时间,现在车队已经出发了。
朝中平静了这么久,如此看来,南安国是时候该掀起些风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