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不快之念也是一闪即过,脸上也是未显分毫:
“这是小女子自家之事,将军不必挂怀,若是将军认为小女子在府内多有不便的话,那小女子即行告辞便是。”
说罢微施一礼,转身即欲离去。
岳定国急忙拦住,面上也是缓和了许多,笑道:
“薛姑娘千万别误会,老夫绝无此意,既然姑娘不愿回答,那便作罢。只是......”
说到这里,岳定国忽然收住话语,眼光扫过那把幽幽绿剑,接着道:
“老夫心中有一疑惑难解,若是姑娘方便,还请千万告知。”
岳定国既以商求的口吻相询,薛沐晴自然不便拒绝,点头道:“岳将军请问。”
“薛姑娘身配之剑,可是名唤‘碧水’?”
薛沐晴吃了一惊,这把剑是他父亲薛成的唯一遗物,外人从未见过,何以这岳定国会知晓?难道.....昨日他所说是真?
当下不做隐瞒,点头称是道:“不错,正是‘碧水剑’。”
岳定国身子微微一颤,接着问道:
“薛姑娘当年离开大隋前往麒麟岛,年方几何?”
“小女子当年年龄尚小,并不知情,后来据养父母提及,应该是开皇二十二年,小女子刚满四岁。”
岳定国听罢,双目圆睁,“唰”地从椅子站了起来,双唇颤抖,手扶桌案,连声音都已走了形:
“姑娘,你......你当真姓薛?你......你全名是否......薛......薛-沐-晴?”
薛沐晴见话已至此,不必再隐瞒什么,把头一仰,应道:
“不错,我就是昔日漏网的虎贲中郎将、抚远侯薛成之女——薛沐晴,岳将军,你想拿我去向狗皇帝邀功吗?”
岳定国一听此话,眼泪都快掉了下来,离案疾行至薛沐晴身前,上下仔细打量,口中还喃喃不停自语道:
“像......真是像......!”
突然一把抓住薛沐晴双臂,呜咽道:
“晴儿,难道你真得已不记得,从你一懂事就经常去的忠勇侯岳府吗?我是你父亲的生死兄弟,你岳伯伯啊!还有里面的诗音,你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你当真什么都忘了吗?”
薛沐晴见岳定国那被岁月和战争摧残,早已满布皱纹的苍老面容上,两行热泪淌满了脸颊,脑海中蓦地跳出了幼年时的情景:
红砖青瓦的庭院,翠枝绿芽发满树梢,两个一脸稚气的小女孩嬉戏追逐,时而共同摘花扑蝶,时而又因一些小事打闹在一起,嘻嘻哈哈,不亦乐乎。
不远处的凉亭中,两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桌上放一些小酒小菜,望着那一对顽皮的姑娘,脸上满是微笑。
而如今......
想起儿时欢喜,不禁心中一热,眼泪再也收藏不住,噼噼啪啪的掉将下来,一老一少,相对而泣。
良久,岳定国想起如此下去总也不成样子,于是止住悲伤,安慰了薛沐晴几句,二人落座。
“晴儿,你都长这么大了,老夫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在宇文化及的魔掌下死里逃生,真是佛祖保佑,苍天有眼,能够为薛家保留一丝忠良血脉。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沐晴此时已不再对岳定国有所怀疑,因为在大隋,如果还有一个人是她可以依靠的,那么必定只有岳定国了。
于是便将当年如何逃往老妖林,姑姑为救自己如何牺牲性命,自己又是如何被师傅所救,毫无保留地说将出来。
岳定国听后长叹一声,自责道:
“记得当日风雨交加,道路极为泥泞,老夫得报后立即亲率两百轻骑赶往望月森林,却终于还是晚到了一步,累得你姑姑命丧黄泉......唉,老夫愧对兄弟啊!”
忽然顿了一顿,想起一件事:
“不过晴儿,按你所说,我赶到老妖林时应该离你们出事不久,但我却并没有见到你姑姑的尸体。”
薛沐晴咬牙道:“奸佞小人,必定是将我姑姑尸体带走邀功去了,晴儿虽是女流,但也在此立誓,今生必杀此二贼为全家报仇!”
岳定国点头道:“好,无论如何,岳伯伯都一定帮你完成此愿!”
说罢站起身来,道:“晴儿,今日随我去校军场一观如何?”
薛沐晴点头应允,二人离座,岳定国吩咐兵丁另外准备一匹好马,带了八名军官,一同赶奔校军场。
众人打马扬鞭,不多时,校军场便已不远。
未等接近,场内阵阵操练之声早已贯入耳膜,马鸣萧萧,战鼓隆隆,使人不自觉地便已热血沸腾。
薛沐晴听得浑身精神大涨,一催战马,竟然超过岳定国,抢先闯入了校场。
那战马似乎也被这场景感染,激动不已,连连嘶鸣,四蹄前后翻飞,瞬间便湮没在战阵之中。
校军场内沙石滚滚,战鼓雷鸣,数千军马来回奔腾,呼喝阵阵,实是极为壮观。
岳定国平日治军极严,将士们每日操练,从不懈怠,却何曾见过会有陌生女子骑马闯入,当下一阵大乱。
正此时,阵中冲出一名武将,银盔银甲,手执长枪,直向薛沐晴而来,高声喊道:
“兀那女子,竟敢孤身闯阵,可是活得腻了?还不快快下马受缚!”
薛沐晴此时也大为后悔,赶紧想收住马缰,解释一番。
无奈这战马不知怎的甚是兴奋,无论如何也不肯慢下脚步,似乎想跟上其它战马,一同驰骋校场。
那武将见薛沐晴不肯停下,催马直冲而来,近得身前,道一声:“得罪了!”挺枪便刺。
薛沐晴见那长枪来势不疾,刺得也非要害部位,知是对方无意伤己,对这名武将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当下身子一歪,便闪了开去。
二马交错,那武将勒马回身,单手来抓薛沐晴肩头,谁知薛沐晴腰间碧水剑绿芒大盛,欲夺人二目。
那武将眼睛刺痛,转头避了开去,手上却是不停,长枪一扫,暗地加了几分劲力,不似先前那般留情。
二人你来我往,那武将见薛沐晴是个女子,手下不自觉地收了分寸;
而薛沐晴虽然实力比那武将强出太多,但一来此番确是自己理亏,二来也不能伤了岳定国麾下武将,所以也不曾使力。
便在此时,岳定国与那八名军官已进入校场,大喊道:
“怀远,快快住手!”
那武将听得岳定国呼唤,赶紧扯住缰绳,将战马往边上一带,同时手中长枪横与胸前,收住门户,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一收一放之间,清清楚楚,隐隐有名家风范。
一见对手避退,薛沐晴也立即收住招式。岳定国策马到得身前,对二人喊道:
“都是自家人,切莫伤了和气!”
那校场中数千将士训练有素,虽然刚才一场争斗,此刻又见主帅到来,但依然不为外物所动,顾自操练,毫不停歇。
三人策马行至一边,岳定国对那将军道:
“怀远,我来给你介绍,这位便是当年虎贲将军薛成的遗女薛沐晴。”
薛沐晴听后不禁眉头一皱,暗想:
严格来说,自己现在仍是朝廷钦犯,被拿到后不免那一刀之苦,这岳伯伯怎会如此轻易就将此事告知旁人?
那将军似乎大吃了一惊,道:
“薛将军忠义之名誉满天下,但早年不幸遭奸人所图,听说满门皆已遇害,想不到竟还有后人存于世上,实在是老天有眼哪!”
岳定国含笑点头,又对薛沐晴言道:
“这位将军不是外人,乃是我的义子邓怀远,山泉关精锐‘骁龙营’统领,也是忠良之后,有事不必瞒他。”
邓怀远一笑抱拳道:
“薛姑娘,适才怀远不明事理,多有得罪,还请姑娘包涵!”
薛沐晴见对方甚是有礼,白皙的脸庞上也闪出一丝笑意,在马上微微欠身,道:
“邓将军客气了,是晴儿冒犯了将军才是。”
众人微微含笑,尽释前嫌,岳定国又分别喊过数位参将与薛沐晴一一见过,这回没有讲述真情,只说是一位远方的侄女前来投亲,在此暂住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