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夜空。众人惊骇望去,只见皇后吴氏,鬓发散乱,状若癫狂,用一柄短刀死死抵在老皇帝的脖颈上,一步步从阴影处走来。
吴皇后已经完全失控,她嘶吼着,将积压了数十年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尽数倾泻:
“快!你当众宣布,把皇位传给清儿!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废了清儿的太子之位!你知道我怀上他,将他平安养大,费了多少心血!这后宫的勾心斗角,你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第一个孩儿就是被她们设计害没了!可是你呢?你只是轻拿轻放!”
“你知道清儿从小到大,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你既然立了他为太子,为什么还要给你的其他儿子希望?为什么要将局面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要让你的儿子们自相残杀!为什么啊!”
她激动得浑身颤抖,刀尖在老皇帝苍老的脖颈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老皇帝眼角滑下两行清泪,他仿佛透过眼前的惨剧,看到了宿命的轮回,喃喃道:“为什么……还是走到了先帝在位时的样子……朕以为……朕可以控制住局面……原来,孩子大了,真的不由爹啊……”
老皇帝痛苦地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两个儿子说道:“清儿……不要再执着了……放手吧。霖儿,放了清儿吧……朕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再失去……”
太子昭宴清闻言,却是凄厉一笑,脸上泪水与血污混杂,尽是决绝的嘲讽:“何必在此假惺惺!你既立我为太子,又自以为是,猜疑成性,处处制衡!你害怕大权旁落,何曾真正信过任何人?我不用你可怜!”
他挺直了脊梁,尽管狼狈,却依然带着东宫储君的骄傲:“今日之死,我无悔!我生来便是嫡子,后立为太子,是天下正统!享受过至高尊荣,怎能允许自己苟延残喘,仰人鼻息度过残生?”
他转向癫狂的母亲,露出一丝惨淡而温柔的笑:“母后,儿臣不孝,先走一步……为母后探一探那黄泉路,是否也好走些。”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个旋身,手中长剑寒光一闪,决绝地划过了自己的脖颈。鲜血喷涌,他那承载了无数野心与荣耀的身躯,轰然倒地,结束了他曾无比光辉的一生。
吴皇后眼睁睁看着儿子自戕于眼前,瞳孔骤缩,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断。她俯身,在老皇帝耳边用一种近乎温柔,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轻声说道:“衡渊……我们一起去陪清儿,可好?他一个人……多孤单啊……”
不等老皇帝反应,她手中的短刀毫不犹豫地狠狠割断他的颈脖 。老皇帝睁大双眼,来不及说一句话,伸着手朝着瑞王的方向指着,相伴数十年的发妻最终与他一手造成的局面一同湮灭。
吴皇后拔出刀,想也不想便欲自刎随他们而去。然而,“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她的心口。她身形一滞,缓缓倒下。那是远处奉命救驾的弓箭手,他们只来得及阻止皇后的自杀,却终究晚了一步,未能救下皇帝。
瑞王(昭宴霖)踏过血泊,看着眼前帝后与太子同归于尽的惨烈景象,父皇临终前与他的最后对话,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那是在政变前夜,寝殿内,老皇帝做着他最后的努力:
“霖儿,朕没想到……走到最后的会是你。那日在皇家园林,朕让你发誓,若朕将皇位给你,你需立誓不得杀害你的兄弟,求你……留他们一命。”
当时,瑞王缓缓站起身,身姿如松,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父皇,那日我没有回答,其实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直视着父亲瞬间苍老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父皇,您怎么年纪大了,反而变得天真了呢?帝王之家,何来真正的兄弟之情?”
“但是,”他话锋一转,给出一个现实而残酷的承诺,“儿臣可以向您保证,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忠于大昭,忠于儿臣这个新君,我绝不会伤害他们分毫。可若是他们自己生了二心,图谋不轨,届时……您又要儿臣如何再讲兄弟情面?”
这番话,彻底撕碎了老皇帝最后一丝幻想。瑞王看着他,继续说出更诛心之论:
“父皇,其实您从来不曾真正爱过我们任何一个。您所爱的,不过是您亲手营造出的那种‘父慈子孝’的虚幻景象罢了。我们,都只是您维持权力平衡和满足个人期待的棋子。”
老皇帝浑身一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儿子,他颓然苦笑,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了悟:“原来……朕的每一个儿子,都不简单。好,好……霖儿,这大昭的江山,就交给你了。你……守护好它,朕……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昭宴霖看着至亲的尸身,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这眼泪,不是为了虚伪的孝道或兄弟之情,而是为一个时代的终结、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无法逃脱的宿命而流。
他没有擦拭,而是决绝地抬起手,对着身后的心腹将领,吐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字:
“杀。”
下达命令后,他不再回头,独自一人,踏过尚未干涸的血迹,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他的背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无比孤独和沉重。
当他终于坐在那梦寐以求的宝座上时,积累的所有压力、痛苦、伪装和失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防线。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瑞王,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兄弟,手染至亲鲜血的凡人。他俯身在龙案上,嚎啕痛哭。这哭声里,有胜利的虚无,有弑亲的罪孽,有对逝去的自己,过了今夜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风流倜傥的潇洒公子哥了,还有随之而来无尽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