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阿韫抵达了位于太州西山的秘密基地。营寨依山势而建,隐蔽在浓密的松林之中,只有走近了才能看见了望塔上如星火般闪烁的灯光。校场被火把照得通明,一队队士兵正在沉默地操练,刀锋破空之声与沉重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衬得这山谷格外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汗水和钢铁混合的气息,那是野心与力量在暗夜中发酵的味道。
阿韫穿过校场,径直走向中央那座最大的营帐。帐内,一张巨大的粗糙木桌上铺着绘有京都周边地形的羊皮地图,地图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几盏牛油灯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帐壁上,随着火焰跳跃,仿佛一个巨大的灵魂在不安地舞动。
这些将领们早已等候在此。他们出身草莽,曾是这乱世中挣扎求存的流民、溃兵,甚至是被逼落草的匪寇。是阿韫和瑞王,给了他们一顿饱饭,一份尊严,更给了他们一个值得为之效死的信念。
阿韫没有多余的寒暄,她走到主位,双手撑在桌案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面孔。“诸位,”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帐外的风声,“京都的棋局,到了要收官的时候了。”
帐内瞬间寂静,连呼吸声都刻意放轻了。
“我们要做的,”阿韫的指尖重重地点在羊皮地图上标示着京都的位置,“是挥师十万,陈兵于京都三十里外,静待天时。”
“轰——”的一声,尽管早有预感,这番话仍如在滚油中泼入冷水,让帐内诸将的情绪彻底沸腾。王虎猛地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李啸扶了扶眼镜,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连最沉得住气的张砚山,喉结也剧烈地滑动了一下。
“改朝换代……”王虎喃喃自语,这四个字重若千钧,是他过去蜷缩在破庙里等死时,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词汇。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公子!我王虎这条命,是您和瑞王给的!从前为了一口吃的,我能跟野狗抢食,能对人动刀子,活得不像个人!是您,让我们知道了活着还能有个人样!如今,您要带着我们去干这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王虎第一个跟着您!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是啊,公子!李啸接口道,他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谋士的冷静,但那微微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澎湃,“我们这些人,从前如蝼蚁般苟活,是您让我们知道,我们不仅能活着,还能挺直腰板,为这天下苍生做点事情!这桩事业,成,则青史留名;败,亦无愧于心!这比我们过去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强过千百倍!”
张砚山没有说话,他只是重重地抱拳,向阿韫躬身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那坚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的忠诚与热血,早已与这支军队的命运捆绑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天,这座营帐成了整个太州最火热也最机密的核心。牛油灯彻夜不熄,将领们围在桌旁,激烈地讨论着行军的每一条路线,扎营的每一个要点,可能出现的每一种意外及应对方案。
王虎声如洪钟,常常就进攻策略与人争得面红耳赤;李啸则运笔如飞,将众人的意见不断细化,标注在地图上;张砚山大多沉默,但每次开口,都直指要害,提出关乎全军存亡的稳妥建议。阿韫时而倾听,时而发问,时而决断,将这群昔日乌合之众的热情与智慧,一点点锤炼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会议的最后一天,阿韫举起面前盛满清酒的大碗,目光再次扫过这些与她命运与共的伙伴。“诸位,”她朗声道,“前路艰险,生死难料。但我与诸位一样,深信我们正在做一件对的事。不为一人之私利,只为让这天下,少一些我们曾经历过的苦难,让更多的人,能像我们一样,活得有尊严,有指望!”
“愿追随公子!”众人齐声低吼,碗中的清水荡漾,映出一张张坚毅的面孔。
他们共同立下誓言:严格按照计划行事,如遇重大变故,则需及时商议,互为倚仗,绝不可独自冒进,乱了全局阵脚。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如同熊熊烈火,在每个人心中燃烧,照亮了前路,也赋予了这群重生之人以新的生命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