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虽简陋,但能遮风挡雨。猎户将两人安置在铺着干草的床铺上,生起火塘,烧了热水。他取出自备的金疮药,为子信清洗伤口。然而当他看到那些深可见骨的创伤时,心头一沉——这伤势远非他这粗浅医术能应对。若不及时请郎中,这年轻人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而旁边那位姑娘的伤,他一个男子更不便处理。
猎户焦躁地在屋内踱步,粗糙的手掌反复揉搓着花白的头发。最初他想回村求助,但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十里山路在冬日夜晚格外凶险,村医和自己的婆娘未必愿意冒险进山。更何况,若惊动村民,这二人的行踪便再难隐瞒。
正当他无计可施时,墙角两个用来装猎物的麻袋突然映入眼帘。猎户眼睛一亮,嘿嘿低笑起来:“只能委屈二位了。”他利索地在麻袋上掏出透气的小孔,将两人小心安置进去。这个看似荒唐的办法,却成了眼下最稳妥的选择——即便路上遇到村民,也只会当他猎到了大货。
背着“特殊的猎物”踏上回家的山路时,猎户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他盘算着如何说服婆娘帮忙,甚至幻想因为自己的聪明,儿子将来能考取功名。然而当寒风吹过林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时,那份担忧又浮上心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麻袋,默念道:“但愿这番冒险,真能换来善果。”
夜晚时分,村头的古槐树下早已坐满了闲聊的村民。当林二狗背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 ,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步履沉重地出现在村路尽头时,所有闲谈声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像钩子一样钉在他身上——他前胸抱着一个,后背还驮着一个,麻袋里显然是活物,隐约还有深色的血迹渗出来。他却头一低,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缩进影子溜过去。
“切,防谁呢?”王寡妇最先嗤笑一声,磕了磕瓜子壳,“谁不知道他家穷得叮当响,全指望着冬猎换点盐钱。这是撞上大运了?”
“就是,瞧那麻袋鼓的,怕是逮着熊瞎子了吧?”有人接话,语气酸得像陈年醋缸子开了封。
然而,一夜之间,“林二狗打了两只老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野火,烧遍了整个村落。
这消息在传递中不断“丰富”细节:有人说麻袋动了整晚,定是活捉的幼虎;有人信誓旦旦说看见了他家院里晾着带斑纹的皮子;甚至隔壁村都传来消息,说林二狗要凭虎骨发大财了。有几家还动了说亲的心思,想着能收着点彩礼过冬。
这些添油加醋的议论,如同无形的网,将林二狗牢牢困在家中。他蹲在门槛上,听着窗外隐约飘来的议论,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对年轻人苍白而生机的脸,以及子信背上那道为护住妻子而被竹子刺穿的狰狞伤口。
“哎,”他对着空荡的院子叹了口气,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我就知道,这闲事一管,准得惹上一身骚。”
此刻他担心的,早已不是村民的酸话,而是这愈演愈烈的谣言,会不会引来真正的麻烦——那些当初追杀子信和辛夷的人?若是听说这穷猎户家多了两个身份不明的重伤者,会不会顺藤摸瓜找上门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炕上昏迷的两人,眉头锁得更紧了。这“老虎”的谣言,或许反而成了暂时的保护色,但又能遮掩多久呢?
林二狗蹲在炕沿边,看着床上昏迷了整整三日的子信和辛夷,粗糙的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里,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俩娃,心也忒大了……”他心里嘀咕,“当时我要是不把你们救走,你们可咋整?”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他这糙汉子心里暖烘烘的,又沉甸甸的。
村里的老郎中来看过,捻着胡须说:“无妨,皆是外伤失血,身子底子好,昏睡便是最好的汤药。”话虽如此,可看着两张毫无血色的脸,林二狗的心始终悬着。
家里的几个娃娃倒是新奇得很,趁他娘不注意,就扒着门框往里瞧,小声争论着这好看的哥哥姐姐是不是山里的神仙。这份童真,是这压抑日子里唯一的光亮。
相比之下,他婆娘的埋怨就像连绵的秋雨,不绝于耳:“让你多管闲事!这要是官府追拿的要犯,咱们全家都得跟着掉脑袋!”林二狗只能闷头抽着旱烟,不吭一声。他知道,婆娘的恐惧并非全无道理,在这僻静乡村,任何外来者都可能打破固有的平静。他现在唯一的庆幸,就是那日急中生智,用麻袋将人“运”了回来。如今村里传的,不过是他林二狗走了狗屎运,打了头大熊瞎子发了笔横财。这“熊瞎子谣言”歪打正着,倒成了一时最好的掩护。
然而,林二狗深知,这种没有亲眼所见的依据十分脆弱。他担忧村里 的“情报中心”会不会琢磨出别的味道,也害怕子信和辛夷的仇家某天会寻上门来。他看着沉睡的两人,心中默念:“娃啊,可得快点好起来。这‘大家伙’,俺老汉怕是扛不了多久了。”
因为这份“横财”的谣言, 林二狗一家的正常生活节奏被打破,邻里间微妙的嫉妒和猜测开始滋生。更深的忧虑在于,他完全不清楚子信和辛夷的身份背景及其仇家的来头,这种念头让他这几日里提心吊胆。尽管承受着内外压力,林二狗看到那受伤的两人,也为他们为救彼此的心而感动,他救助他们的决心并未动摇。这份善报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