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韫踏入军营,所见景象令她心头沉重。士兵们面色萎黄,精神颓靡,军需物资迟迟未到,深冬寒意已浓,许多人却还穿着单薄的秋衣,加之疫病蔓延,整个军营士气低落。陈绍综见她面露倦色,提议稍作休息。阿韫却立即摇头,语气坚定:“军情如火,疫病更不等人。请将军即刻召集所有军医,我们直接去病营。”
走进临时搭建的病舍,酸腐之气扑面而来。草铺上躺满了士卒,呻吟声不绝于耳。阿韫压下心中酸楚,立刻俯身逐一诊察。她一连查看了十余名病患,发现症状高度相似:剧烈呕吐、腹痛腹泻、周身乏力,并伴有高热。然而,令她困惑的是,若只是寻常寒湿腹泻或伤食泻,以军营军医之能,断不会束手无策至此。病因的源头究竟在何处?
几位军医匆匆赶来,为首的是一位姓费的老医生。他们见阿韫如此年轻,眼中不免流露出疑虑。阿韫不以为意,恭敬施礼后直言:“烦请各位先生将近日所用的药方赐阅,并告知,谁是营中第一个发病之人?发病前,他可曾有何异常经历?”
费军医将一叠药方递过,叹道:“方子都在这儿,我们已尝试从温中散寒、清热化湿多个角度论治,皆如石沉大海。首发病例是一名伙头兵,约在半月前。起初他只当是受凉,自行服了些止泻药,未见好转,反加重,随后营中相似病例便逐渐增多。”
阿韫快速浏览药方,发现军医思路清晰,用药严谨,确非误治。她结合病势急骤、集中暴发、症状相似且高热不退的特点,心中猛然一惊——她想起师父曾言,大战之后,必有疫疠,军营环境特殊,病气易传,需扶正与祛邪并举,尤重调和肝脾。这绝非普通疫病,极有可能是时疫毒气所致,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在人员密集的军营中,一旦水源或食物被污染,便会迅速蔓延。
她转向陈绍综和众军医,神色凝重:“诸位先生,此病来势凶猛,症候相似,传播极快。依小女浅见,恐非寻常疫病……时行疫毒。需立即采取对策。” 她清晰地说道,并开始部署下一步行动,首要之务是切断传播途径。
她没时间再详细解释病理,转向陈绍综,语气斩钉截铁,如同发号施令的将领:
“陈总兵!现在每一刻都关乎无数性命和北境安危!请立刻按我说的做:
1. 即刻封锁:军营许进不许出!派你最信得过的亲兵,武装持械,将大营外围彻底围住,擅闯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绝不能让疫毒流出!”
2. 内部隔离:将已发病和疑似者集中到最偏僻的营区,与健康士兵完全隔开。你刚才提到的‘整个营房隔离’是对的,但要更彻底!划分出清洁区、半污染区、污染区,人员流动必须有严格路线。”
3. 消毒防疫:立刻准备大量石灰,在所有营区,特别是病区、厕所、垃圾堆放处洒遍!草木灰也要用上。所有人员,尤其是接触病患的,必须用厚布蒙住口鼻(简易口罩),勤换勤洗。
4. 上报朝廷: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陈明此地突发烈性疫毒,请求火速派遣精通疫毒的御医、调拨大量防治药材(如板蓝根、金银花、大黄等)和专项银钱!此事已非你一军之力能抗!”
5. 稳定军心:通告全军,如实说明情况,众人不可恐慌,听命令行事,任何人不得扰乱军心,违令者斩!令所有士卒每日饮用板蓝根等煎煮的汤药预防。一但有轻微不适如发热、腹泻、乏力者,必须立即上报,隐瞒者重罚!这不是惩罚,是为了救更多人的命!”
阿韫条理清晰,指令明确,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自然流露,竟让久居上位的陈绍综都下意识地听从。他深深看了阿韫一眼,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感激,更有一种在绝境中抓住救命稻草的决绝。
“好!就依姑娘所言!”陈绍综再无犹豫,转身对身后已然惊呆的副将和亲兵厉声喝道:“都听清楚了吗?即刻去办!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得令!”众人如梦初醒,轰然应诺,迅速散开执行命令。
陈绍综吩咐完,立刻二话不说,抱拳沉声道:“韫公子,疫毒之事交给你们,暂由你权宜处置!陈某这就去面见凌王殿下,并即刻安排人手执行封锁消毒之令!” 言罢,他转身便走,步伐迅疾如风,心中虽沉甸甸的,却因有了明确的行动方向而驱散了些许茫然。他首先想的便是必须让凌王殿下离开这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