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韫心下微惊,迅速打量来人。自己一身商贾打扮,此人却能一眼识破女儿身,其眼力非同一般。再观其脚下所穿,虽是寻常布衣,靴子却是军中制式,且磨损痕迹显示是常年行走之人。她心中已有几分猜测,面上却不露声色,只微微颔首:“请带路。”
不多时,便被引至城中最为清雅的望北楼雅间。推门而入,只见一男子临窗而立,闻声转过身来。他约莫三十上下,肩宽腰窄,身姿如松,一身墨色常服也难掩其勃发的英武之气。面容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久经沙场淬炼出的刚毅与位居人上的威仪交织,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气质。阿韫只觉心头莫名一跳,若非心中早已装了瑞王那般温润帅气的人物,眼前这等英气逼人的男子,恰是她曾幻想过的侠客将军模样。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睫,却又忍不住悄悄抬眸,飞快地再看了两眼。
陈绍综(总兵头)亦在观察着她。他常年混迹军旅,周身自带凛然之气,寻常女子见了往往畏缩不前。眼前这姑娘,初时似有片刻惊艳羞怯,旋即却恢复了镇定,甚至还敢偷偷打量他,那眼神清澈灵动,带着几分好奇,全无惧意,反倒让他觉得有些……可爱?他心下失笑,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姑娘见谅,在下唐突,贸然相邀。”
阿韫已定下心神,摆手示意无妨,直接问道:“公子唤我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陈绍综目光如炬,沉声问道:“方才见姑娘在楼下与那南洋客商对答,言语颇为流利。姑娘年纪尚轻,莫非曾远赴南洋游历?”
阿韫微微欠身,从容应道:“公子见笑了。不过是早年随家师云游四方时,机缘巧合下结识过几位南洋友人,因而学得几句日常用语,深奥的便一窍不通了。”她语气平和,将此事轻描淡写地带过。
陈绍综闻言,刚毅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无奈,又似看到一线希望。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实不相瞒,陈某今日唐突邀约,确是因一事已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不得不冒昧相求。敢问姑娘,是否通晓医术?”
他见阿韫颔首,便继续道:“近日营中突发疫症,众多士卒上吐下泻,腹痛难忍,周身乏力。军中医官与城中郎中所能请尽请,寻常应对时疫的方子用了却如石沉大海,全然不见成效。更棘手的是,此症颇有蔓延之势。” 他眉头紧锁,望向窗外戍楼的方向,堂堂八尺男儿,嗓音竟有些沙哑,“这些儿郎们戍守北境,本就极其艰苦。眼下寒冬已至,御寒的冬衣尚且不足,又遭此疫病折磨……我实在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般倒下。方才见姑娘通晓异域言语,似也深谙医道,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阿韫听罢,神色骤然一凛。她即刻起身,退后一步,双手抱拳,向陈绍综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公子为将士们奔走至此,此等大义,阿韫感佩!我虽才疏学浅,不敢断言必能治愈,但既蒙公子信任,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那些皆是保家卫国的铮铮铁骨,能为他们略尽绵薄之力,是阿韫的荣幸。
阿韫向陈绍综施礼道:“请公子稍候,我回客栈取来药囊,便随您前往。”言罢,即刻带着笙子离开望北楼。
回到住处,阿韫神色凝重,迅速铺纸研墨,修书一封。她将信与一枚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的木符一同交给笙子,低声嘱咐:“你持此信物,护送阿杜拉一行前往太州。切记,那处基地干系重大,路线绝不可让其知晓。待他们进入后,须确保他们将种植之术全然传授于我们的人,方可允其离开。”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笙子面露忧色:“姑娘,您孤身在此,我实在不放心。”
阿韫摆手,目光坚定:“我有子辰和韩菲随行,无妨。你办妥太州之事后,不必折返,亦不急于回京。你沿我们当时从太州返回京都的路线暗中寻访,我始终不信辛夷和子信已殁。生要见人,死要……要见尸。”提及此,她眼角终是控制不住地泛起泪光,紧紧握住笙子的手,“笙子,定要帮我寻到他们。”
主仆二人计议已定,笙子便前往阿杜拉住处,准备待南洋太子璞缇病情稍稳,即启程前往太州。阿韫则等到护卫子辰与好友韩菲归来,将营中疫情与应承之事简要说明。三人未再多言,即刻动身,追随等候在外的陈绍综,陈绍综早已备好快马。阿韫也不扭捏,利落上马,与他一同驰往城外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