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院内,灯火燃至深夜,却丝毫照不亮司马兰箐心头的阴霾。
她端坐于妆奁前,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华贵,可白日里与苏韵瑾撕扯的狼狈场景却挥之不去。“她竟敢动手!”司马兰箐指尖收紧,攥皱了袖口的金线刺绣。活至今日,她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还是在阖府妾室面前!这让她日后如何执掌中馈,树立威严?
然而,盛怒之下,一丝疑虑悄然滋生。那苏氏平日虽不驯,却也并非无脑冲动之辈,今日言行,句句都像精准踩在她的痛处,仿佛……是故意激怒她。这场冲突,来得太过突兀,总感觉透着蹊跷。
正当她凝眉深思时,心腹大丫鬟余晚轻执起玉梳,为她缓缓梳理着如云秀发,动作轻柔,声音也压得极低:“娘娘可是仍在为凝辉院那边忧心?奴婢也觉得奇怪,总感觉那妖女故意设计,但是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上一次是王爷出行,她随行还能说的过去,这一次没听说王爷要出远门啊?”
司马兰箐从镜中瞥了她一眼,并未否认。
余晚轻会意,继续低声道:“奴婢前段时日谨遵娘娘吩咐,已设法接近了那个叫二丫的小丫鬟。她年纪小,心思浅,几样精巧吃食和几句关切话便拉近了关系。往后,她主子院里的动静,奴婢必让她事无巨细,皆来汇报。如果那边真有问题,咱们抓住机会让她直接翻身,王爷想护都护不了。”
听到这话,司马兰箐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算计:“嗯,你做得很好。给本宫死死盯住那个妖女,我倒要看看,她禁足期间,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时光流转,倏忽一月已过。
春华院内,司马兰菁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大丫鬟余晚轻的例行汇报。
“娘娘,凝辉院那边……这一月来异常安分。”余晚轻低声道,“苏侧妃终日闭门不出,不是在书房临帖写字,便是在院中闲坐看书,饮食起居皆由茯苓一手打理,未见任何异动。王爷……也未曾踏足过凝辉院半步。”
司马兰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轻蔑与释然的冷笑。她端起茶盏,轻轻拨动浮叶:“看来,上次她那般不管不顾地冲撞本宫,果真只是为了替那个小贱婢出口恶气,争一时之意气。如此沉不住气,终究是上不得台面,本宫倒是高看她了。”
她将茶盏轻轻放下,仿佛已将苏韵瑾此人从心头大患的名单上划去。“罢了,一个被王爷厌弃、禁足深院的人,暂且不必再费心神。”
思绪转而投向更重要的场合:“眼下要紧的,是宣王的长子即将行百日礼,宣王虽是亲王,但秋猎他舍命救皇上,此次意义非凡。本宫需精心备下一份厚礼,届时与王爷一同前往。”
她目光微凝,透出几分精明的算计:“太子虽仍在禁足,但父皇是否准其露面,是否会亲自出席这百日宴,皆是风向标。届时诸位皇子王爷、朝廷重臣皆在,正好借此机会,瞧瞧父皇对东宫究竟是何态度。大家心里,也就能有个数了。”
在司马兰箐睡着的夜晚,瑞王府的后院静得只闻虫鸣。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角门处,车夫如同雕塑,融在夜色里。
瑞王昭宴霖紧紧握着侧妃阿韫的手,指尖冰凉。他惯常挂在脸上的闲散笑容早已消失无踪,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色。“阿韫,此去北境路途遥远,凌王现在情绪莫测……我实在放心不下。要不,我另派得力之人前去?”
阿韫抬起头,月光映照着她清丽绝伦的面庞,那双眸子却比星辰更亮,更坚定。她反手握住瑞王的手,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润之,此刻京都已是刀山火海。宣王风头正盛。太子势大,我们若没有外援,便是困守孤城。凌王镇守北疆,手握重兵,他的态度至关重要。此行虽险,却是破局的关键一步。”
她唤他的表字“润之”,这是在最私密时才会有的称呼,此刻却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郑重。“你放心,我必平安归来。”我们都不能输,我身后……还有,还有那些将身家性命押注在我们身上的人。若我退了,他们的付出岂不成了笑话?”
瑞王深知其中利害,他不再劝阻,只是将阿韫深深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的气息刻入骨血。“一定保重。事若不可为,立即撤回,万事以你安危为上。”
阿韫轻轻推开他,决绝地转身,裙裾拂过青石板,没有一丝留恋。她利落地登上马车,车帘垂下的瞬间,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站在月下、满眼担忧的男人。此刻的儿女情长,是对未来霸业最大的残忍。
马车缓缓启动,轧过石板路,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最终彻底融入黑暗。
瑞王独立风中,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他心中的担忧如潮水般翻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阿韫一个女子尚能如此,他堂堂男儿,又有何惧?这盘棋,既然有人先手落子,欲置他于死地,那他就要把这棋盘,彻底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