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县令瘫坐在乱石堆中,官袍被荆棘撕扯成缕,脸上混杂着泥浆与冷汗。衙役们举着的火把已在黎明将至时熄灭,只剩几缕青烟徒劳地升向灰白的天际。
“大人……方圆十里都搜遍了,连片衣角都没找到。”班头的声音带着哭腔。
崖底搜寻了一夜,最终一无所获。孙县令面如死灰,几乎要晕厥过去,心中又恨又怕:一个王爷在自己的地界上出事,这滔天大祸如何承担?这些天潢贵胄夺嫡,为何要把他这等小人物牵扯进来?”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连滚爬爬地赶回衙门,颤抖着写下详文,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向自己的顶头上司、州府大人汇报,只盼着上头能看在及时上报的份上,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然后他组织人一直沿着悬崖边继续搜寻,希望能找到瑞王,至少让朝廷知道他一直在寻找,不然一家老小的命可就不保了。说不定瑞王被人救走,他大动作能让瑞王知道他在寻找他。
几日后,金銮殿上,早朝已近尾声。皇上听着下面臣子们关于边关军饷、赋税,灾情等老生常谈,已有些倦怠,正欲示意内侍宣布退朝。
就在这时,左相缓步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沉痛万分:“陛下!老臣有要事启奏!”
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陛下,瑞王殿下在封地听闻您前日秋猎时圣体欠安,忧心如焚,不顾寒冬腊月,已即刻动身赶往京城,欲侍奉榻前以尽孝心。然而……”左相话音一顿,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悲愤与哀伤,“殿下行至岚屏县境内,竟……竟遭遇大批匪徒截杀!混战之中,殿下为贼人所迫,不幸坠入万丈悬崖,至今……生死不明啊陛下!”
说到此处,左相已是老泪纵横,举起袖头连连擦拭:“陛下!瑞王殿下的一片纯孝之心,天地可鉴!却遭此毒手,老臣……老臣心痛如绞啊!”
“什么?!”
龙椅之上,皇帝原本慵懒的神情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怒取代。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笔墨纸砚俱跳:“砰——!尔等怎敢!怎敢伤朕皇儿!”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查!给朕彻查!”皇帝须发皆张,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下方跪倒的群臣,尤其是几位成年皇子所在的方向,“大理寺!刑部!即刻给朕派出最得力的人手,前往岚屏县!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瑞王给朕找回来!”
他的声音带着雷霆之威,在大殿中回荡:“给朕查清楚,是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做出此等弑杀皇子的逆天之事!若是找不到瑞王,查不出真凶,你们……就都提头来见!”
退朝的钟声尚未散尽,司马左相已被太监悄无声息地引至偏殿。紫铜熏炉里飘出的龙涎香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昨日杖毙失职暗卫留下的痕迹。
皇帝背身立在巨幅《江山舆地图》,光影将他的影子拉长,指尖正点在岚屏县所在的险峻山脉。“爱卿可知,为何朕要把你召唤过来,
左相伏跪于地,官袍下的脊背剧烈颤抖,额角冷汗涔涔滴落金砖:“臣……万死!瑞王殿下此前确曾密信于臣,探问陛下圣体安否。当时陛下昏迷不醒,臣惊惶失措,只得……只得据实以告!”
“据实以告?”皇帝倏然转身,目光如隼,直刺左相颅顶,“是怕朕若就此龙驭上宾,太子顺势登基,你那押宝的四皇子……便永无出头之日了吧?”他缓步逼近,袍角掠过地面似毒蛇游移,“左相啊左相,你竟敢拿九族性命作注,赌朕会属意老四?”
爱卿是怕瑞王错过夺嫡,怕我昏迷时候,太子登基,他错失机会,是吗?看来左相看上我那四子了,你怎么就能笃定我会选他呢?今天我就和你打赌,看看你用身家性命赌的对不对。
左相以额触地,砰砰作响,涕泪交织道:“臣愚钝!臣该死!只求陛下……只求陛下宽宥臣一时昏聩!”
(皇帝俯身,指尖几乎戳破左相战栗的官帽,声音陡然转轻,却比雷霆更骇人)
“那今日朕便与你赌这一局——且看你这把老骨头,能否撑到见证胜负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