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州城郊,一所简陋却书声琅琅的学堂内。
阿韫正穿着一身素净的男式青衫,以“韫公子”的身份,安静地站在窗外,看着里面那些皮肤黝黑却眼神明亮的孩子们,举人先生带正领着,摇头晃脑地诵读着《千字文》。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这些孩子,就是太州未来的希望也是她的。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的贴身侍女兼护卫辛夷快步走来,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姑娘,王爷找您,让您即刻回府,更衣改妆后,去王府正厅见他。”
阿韫闻言,眉头微蹙,转过身来。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这三年来,她一直隐匿在幕后,极少以真容示人,更从未在公开场合与昭宴霖一同出现过。此刻突然召见,还是去王府正厅……
“王爷可说有何要事?”阿韫的声音很轻,带着谨慎。
辛夷摇头:“奴婢不知。但传信的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子信,神色凝重,只说王爷吩咐,今日务必请姑娘过去一趟,有极重要的事相商。”
“务必……”阿韫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微微沉了一下。昭宴霖深知她隐藏身份的重要性,不是万分紧急、关乎大局的事情,绝不会用这样不容置疑的字眼让她冒险现身。
怕他有事?难道是京都来了什么惊天消息?或是他们的秘密练兵之事有了纰漏,被吴恙抓住了把柄?
种种猜测瞬间掠过心头,但阿韫面上依旧平静。她深知,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自乱阵脚。
“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辛夷,备马车。我们回住处更衣,然后去王府。”
“是,姑娘。”
马车在瑞王府的侧门稳稳停下。阿韫扶着辛夷的手刚下车,一抬头,心猛地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监察使吴恙正从府内走出,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避无可避。阿韫立刻压下所有情绪,迅速低下头,做出恭敬的姿态,抱拳行礼,刻意压低了嗓音:“见过吴大人。”
吴恙的脚步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秀丽低着头的女子身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瞬间击中了他。这身形,这隐约的轮廓……他心中剧震,忍不住仔细审视了一番。但阿韫始终低着头,礼仪周全却透着疏离,让他无法看得真切。
半晌,吴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淡淡点了点头,与她擦肩而过,向府外走去。走出几步,他心中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那女子在京都时那般明艳爱美,姿容绝世,我怕是太想她了,竟会以为能在这苦寒之地的王府门口看见她……这几年,她在京都,可还安好?’
想到京都,吴恙的心绪更加复杂。他对瑞王在太州的动作并非全无感觉,一种无形的力量正在凝聚,但他就是抓不住任何实质的把柄。或许,在他心底深处,也留存着一丝对过往的情分和对那个女子的顾念,不愿将事情做绝,伤及她可能关心的人?
更让他憋闷的是,自从来太州,瑞王昭宴霖对他采取了一种让他有苦说不出的“紧密关照”。日日让他过府点卯,美其名曰“共商州事”;他若称病,瑞王必定亲自带着医师前来“探病”,言辞恳切地说“绝不能让你这样的人才在本王治理下出半点差池”。这种看似礼遇实则监控的手段,让他完全抽不开身去深入探查。
他派身边的侍卫去查,回报却是一切正常——垦荒有序,民生安定,连那几所学堂,也成了瑞王仁政的证明。太州郡守的儿子韩立,更是像只开屏的孔雀般死心塌地跟在瑞王身边,俨然成了瑞王的头号跑腿,将本地的势力牢牢绑定。如今的太州,从上到下,已被瑞王经营得铁桶一般。
吴恙曾数次修书给太子,建议以“太州已安”为由,请求皇上将瑞王调回京都,放在眼皮底下更易掌控,甚至可以在适当情况下加以拉拢。然而太子的回信总是含糊其辞,只说“暂且观望”。他写信询问京中身为重臣的父亲,父亲的回信更是简洁,只有“京中一切安好,吾儿暂可不归”寥寥数语。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以及太子一党的消极应对,让吴恙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自己已成为一枚被搁置在棋盘边缘的棋子。他并不知道,京都的天,马上就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