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话音甫落,殿内檀香氤氲,一派皇家和睦气象。却不料下首一位身着樱草色宫装、梳着惊鸿髻的年轻嫔妃忽然以团扇掩唇,发出一串清脆娇俏的笑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那嫔妃眼波流转,先是朝皇后娇憨地一瞥,随即目光便肆无忌惮地落在阿韫身上,上下打量,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皇后娘娘,上次臣妾身子不适,未能赴百花宴,真是遗憾极了。回来后只听宫中姐妹纷纷议论,说宴上出了一位绝色佳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她说着,竟自嘲般地轻叹一声,目光却依旧黏在阿韫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物件的锐利:“臣妾平日也自诩容貌尚可,如今见了苏侧妃,方知何为云泥之别,竟不敌她半分颜色。这般品貌,莫说是男子,便是臣妾身为女子见了,也忍不住心生欢喜,想要多看几眼呢。”
阿韫垂着眼,心中冷笑一声。这夸赞听起来悦耳,实则将她推至风口浪尖,成了众矢之的。在这深宫之中,过盛的美貌从来不是福祉,而是招惹是非的根源。她只觉得一阵烦闷,自己分明谨小慎微,低调站在一旁,却偏有人不肯让她安宁。
她立刻上前半步,朝着那嫔妃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去,姿态谦卑柔顺,声音清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娘娘谬赞了,妾身万万不敢当。娘娘雍容华贵,气度天成,才是真正的天姿国色。妾身微末之姿,如同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娘娘快莫要取笑妾身了。”
(那嫔妃闻言,用绣着缠枝莲纹的团扇虚掩着唇,发出一串愈发清脆娇俏的笑声,眼波流转间,却是不动声色地将话头引向了更高处。)
她侧身朝向凤座上的皇后,语气夸张,带着十足的谄媚与自谦:“哎哟,苏侧妃这可真是折煞臣妾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凤姿天成,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尊贵无匹。臣妾这点微末姿容,在娘娘面前,不过是瓦砾比之珠玉,萤火较之皓月,岂敢妄称‘国色’二字?这若是传出去,旁人还不得笑话臣妾不知天高地厚了?”
她巧妙地将阿韫那句客套的恭维扭曲放大,既踩低了阿韫——暗示她言语不当,近乎僭越,又高高捧起了皇后,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势表足了忠心。殿内几位嫔妃交换了眼色,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浅笑,皆知这樱草色宫装的女子最是伶牙俐齿,惯会借力打力。
司马兰箐(qing)心中暗喜,自有人看不惯你的美貌,早上在家受的气,好似在此时都出完了。
(瑞王眉头微蹙,刚欲开口维护,却觉袖口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拽住。阿韫对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即松开手,竟主动朝着那位发难的嫔妃走去。)
她步履看似踉跄,带着几分被惊吓后的柔弱,行至那樱草色宫装的嫔妃座前,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这一跪,声响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骤然聚焦。
紧接着,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白皙的脸颊滚落,啪嗒啪嗒砸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哽咽,却字字清晰,带着十足的委屈与惶恐:
“请娘娘饶恕…小女方才所言,句句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绝无半分虚言谄媚之意。”她抽泣着,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更真诚,“在小女心中,皇后娘娘如国色牡丹,雍容华贵,母仪天下;而娘娘您…您便如空谷幽兰,清雅脱俗,姿容绝世。您是天子的嫔妃,是长辈,小女心中唯有敬重…若…若是小女有哪里言行失当,得罪了娘娘,万请娘娘明示赐教,小女定当改过…”
她这一番哭诉,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更是将对方捧到了“长辈”的高位。两相对比,倒显得那嫔妃方才的步步紧逼、言语刻薄,全然是在无理取闹,欺负一个刚入皇室、战战兢兢的新妇。
殿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而尴尬。那嫔妃脸上的娇笑瞬间僵住,她显然没料到阿韫会来这么一手以退为进的苦肉计。她下意识地飞快瞥向凤座,果然见皇后微微蹙眉,神色间已透出些许不悦——在这中宫殿堂,如此刁难亲王侧妃,传出去岂非显得后宫嫔妃毫无容人之量?
那嫔妃心中暗骂一声,反应却极快,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夸张的关切笑容,亲自上前弯腰搀扶阿韫:“哎呀呀!快起来!这说的是哪里话!本宫不过是见你生得好,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还当真了?快快起来,这地上凉,若是跪坏了,瑞王殿下可要心疼了!”
就在她伸手搀扶,指尖即将触碰到阿韫手臂的瞬间,阿韫借着起身的动作,手腕几不可察地一翻,一丝几乎无色无味的细微粉末,已悄然沾上了那嫔妃华美宫装的袖口内侧。
阿韫顺势站起,依旧低垂着头,用帕子拭着眼泪,声音柔弱:“谢娘娘体恤…” 心中却冷冷一笑:玩笑?一会就让你知道招惹我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