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县事了,昭宴霖的马车在晨曦微光中缓缓驶向城门。百姓们尚在睡梦中,或是回味着那场大快人心的公审,浑然不知城门口正进行着另一场决定云阙州未来的交易。
马车刚在城门洞旁停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只见太守陈廉与已被摘去官帽、换上庶人衣衫却依旧被严密看管的胡图,骑着马匆匆赶到。二人翻身下马,快步来到马车前,躬身行礼,姿态卑微至极。
陈廉声音带着未散的惶恐与重新建立的敬畏,低声道:“王爷……下官……不,卑职与胡图,特来为王爷送行。经此一事,卑职等如梦初醒,往后在这云阙州,必定唯王爷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马车窗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一角,露出昭宴霖半张看不清神色的脸。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空口无凭。忠心,需要一点保障。”
说着,一旁的子信默不作声地递出两个小巧的玉瓶,瓶身冰凉。
“服下。” 昭宴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陈廉与胡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但他们深知已无退路。颤抖着手接过玉瓶,拔开塞子,将里面那颗散发着奇异苦涩气味的黑色药丸倒入口中,梗着脖子硬生生吞了下去。药丸入腹,一股灼热感隐隐升起,让他们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此乃‘牵机’,每月发作一次,若无独门解药,腑脏剧痛,经脉逆转而亡。” 昭宴霖的语调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每月自会有人将解药送到你们手中。只要安分守己,性命无忧。”
他放下窗帘,声音从车内清晰地传出:
“从今往后,这云阙州,我说了算。至于京里的顾相爷那边……如何回话、如何遮掩,是你们需要琢磨的事情。若让他察觉到半分异常,不用等我动手,顾相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无用’的棋子。”
稍作停顿,他抛出了最终的目的:
“过两日,会有一批‘商人’抵达云阙州。盐铁、丝绸、矿产……这云阙州的命脉,我要牢牢握在手中。你们,可明白该如何做了?”
陈廉与胡图冷汗涔涔,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新角色——他们不仅是戴罪之身,更是瑞王殿下嵌入云阙州、用以夺嫡一枚钉子,同时也是被毒药牢牢控制的傀儡。
“是!卑职明白!王爷放心!往后……往后我等只忠心王爷一人!” 两人齐声应道,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却也有一丝认命后的决绝。跟着一位手段如此狠辣却也有能力庇护他们的主子,或许比在顾相那边当个随时可弃的卒子,更有一线生机。
马车轱辘压过官道,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将山河县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车内,昭宴霖看着身旁因连日奔波而略显疲惫、正闭目养神的阿韫,目光柔和了下来。他轻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
阿韫睫毛微颤,并未睁眼,只是反手将他的手掌握紧了些,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与依赖。
昭宴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我的阿韫,当真是世间最好的军师。将陈廉的恐惧、胡图的求生欲、百姓的愤懑与期望……这人性的弱点与光辉,都被你算得精准,用得恰到好处。此番山河县之行,若非你在旁点拨,决断不会如此圆满,一举数得。”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郑重,甚至带上了几分请教之意:“往后这步步惊心的路,还请你这位女诸葛,多多指教了。”
阿韫这才缓缓睁开眼,眸中清澈,并无睡意,只有一片清醒的决然。她迎上昭宴霖的目光,坦然道:“王爷不必如此说。并非阿韫善于算计人心,而是形势所迫。”
她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夺嫡之争,已然开始。暗流汹涌,刀光剑影皆在暗处。你每多一分筹码,便多一分胜算,也多一分安全。我既选择站在你身边,便助你夺得更多筹码,你安全我方可有一方安稳天地。”
她微微直起身子,语气变得坚定,甚至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从我选择你那一刻开始,我们便只能赢,输了我也与王爷共赴黄泉。”
这番话,既是表白,也是宣言。她清楚地知道辅助昭宴霖夺嫡意味着什么,知道自己可能从幕后被推到台前,成为靶子,但她义无反顾。
昭宴霖心中震动,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他明白阿韫话中的分量和那份沉甸甸的情意。他不再多说,只是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誓言:
“好。那便你我携手,向前走去。你的心意,我珍之重之。你的安危,我护之周全。无论前方是何等风浪,我们一起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