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一个穿着灰布衫、帽檐压得极低的小厮小跑着来到他的马前,声音刻意压得低哑:“王爷,这一路山高水远,您可要换乘马车歇息?”
昭宴霖闻言低头,看向那小厮。帽檐阴影下,只能看见一小片暗黄粗糙的皮肤和抿紧的嘴唇,但那挺直的站姿和那双飞快抬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的眼睛……却莫名熟悉。
他心中顿时了然,又好气又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嗯。本王正有些乏了,便换马车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个仍低着头的“小厮”身上,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过来。上车伺候。”
马车帘幕落下,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昭宴霖仔细端详着阿韫此刻的妆容,眼底漾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笑意,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暗黄的脸颊:“这模样倒是新奇。好,做得聪明!我方才还在忧心,你这般容貌,混在男人堆里该如何遮掩才好。”他顿了顿,看向侍立一旁的辛夷,“这易容的手艺,回头仔细教教子信,日后或许用得着。”
话锋一转,他又对辛夷吩咐道:“取块湿帕子来,把这碍眼的妆容给你家姑娘擦了去。”辛夷连忙递上湿润的软帕。昭宴霖接过,却并未交给阿韫,而是亲自将她揽入怀中,动作轻柔地,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那层暗黄的药膏。指腹偶尔擦过她真实的肌肤,带着温热的触感。
随着伪装的褪去,阿韫原本清丽绝伦的容貌渐渐显露出来,昭宴霖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语气放缓了些:
“这药膏虽好,终日涂抹也伤肌肤。往后不必扮小厮了,”他指尖拂过她恢复白皙的额角,“你就跟在我身边,充作贴身侍女。容貌略用脂粉遮掩一二,不至太过惹眼即可。”
他顿了顿,解释道:“你若一直扮作小厮,我反倒不好为你安排单独的营帐起居,诸多不便。跟在我身边,最是方便,也无人敢轻易窥探。”
阿韫依言轻轻点头,略一思忖,还是将昔日与吴恙有过数面之缘的旧事,轻声向昭宴霖说了个大概。她语气平静,只作寻常交代,并无半分遮掩。
昭宴霖听罢,沉吟片刻,神色未见波澜,只淡淡道:“既如此,日常便戴上面纱吧。即便被他认出也无妨,想来他还不至于刻意害你。”他话锋忽的一转,嘴角牵起一丝半真半假的醋意,抬手抚过她的发丝,“我倒要防着他借故多看你几眼。”
听他这般坦荡中带着调侃的回应,阿韫心口微微一暖。自相识至今,无论境况如何,他予她的,始终是这般毫无保留的信重与回护。她对他,或许情意尚未至浓烈深处,但这份日渐累积的安心与触动,却已悄悄在她心底扎了根,让她不禁生出几分期许,愿与身旁这人,一同尝遍这情爱里的酸甜百味。
昭宴霖见她眉眼间染上些许倦色,语气愈发温和:“早上起得那样早,定是乏了。我抱着你歇一会儿,到了驿站我再唤你。”
说着,他已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阿韫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前,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从早晨到现在紧绷心弦渐渐松弛,不过片刻,便在他温暖安稳的怀抱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