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的短暂胜利,代价是体力的急剧消耗和弹药的所剩无几。刘子阳来不及休息,甚至来不及仔细打扫战场搜集可用物资,因为天地间的颜色已经变得如同陈年的蛋黄,浑浊不堪。风不再是呜咽,而是变成了咆哮,卷起的已经不是沙粒,而是小石子般的沙砾,砸在裸露的皮肤上生疼。能见度急剧下降,十几米外的景物都开始模糊扭曲。
“沙尘暴来了!快!用衣服捂住口鼻,一个拉着一个,跟我冲!”刘子阳嘶哑着喉咙大喊,风声几乎要将他的声音撕碎。
专家们刚刚从伏击战的惊恐中缓过神,又立刻陷入了对自然伟力的更深层恐惧之中。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刘子阳的无条件信任,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气力。人们用撕下的布条蒙住口鼻,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着前方那个在风沙中依然挺拔的身影,向着“魔鬼城”的方向亡命狂奔。
身后的追兵虽然被打退,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重整旗鼓,或者有新的敌人绕过来。此刻,沙尘暴既是致命的威胁,也成了他们唯一的屏障。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狂风试图将人掀翻,沙子无孔不入,钻进眼睛、耳朵、鼻孔。呼吸变得极其困难,胸口火辣辣地疼。队伍行进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刘子阳不得不一次次回头,将掉队的人拉起来,推着他们前进。苏婉清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战术背心带子,仿佛那是她在怒海中的唯一浮木。
(必须进去!只有进了那片岩石区,才有躲过这场沙尘暴的可能!)
刘子阳咬紧牙关,凭借强大的方向感和之前记下的卫星地图,在昏天黑地中艰难地引领着方向。终于,前方出现了影影绰绰、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影子——“魔鬼城”的风蚀岩群到了!
“快!进去!找背风的岩石缝隙!”刘子阳用尽力气吼道。
人们如同找到了诺亚方舟,拼命冲进嶙峋的怪石林中。一进入岩石区,风力明显小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沙尘浓度却更高了,几乎令人窒息。刘子阳迅速指挥大家躲进一个巨大的、底部有凹陷的岩石下面,二十几个人挤作一团,用身体为彼此抵挡着风沙。
外面,已经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狂风怒吼,天昏地暗,仿佛整个沙漠都被搅动了起来。能见度降到了不足五米,除了风声和沙石击打岩石的噼啪声,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
时间在极致的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寒冷、口渴、恐惧,折磨着每一个人。刘子阳守在洞口,如同守护族群的头狼,警惕地注视着外面混沌的世界,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那些追兵怎么样了…… hopefully,这场沙尘暴能把他们彻底拦在外面。现在,只能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很多人都因为脱力和缺氧开始意识模糊的时候,刘子阳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不同于风啸的声音——一种低沉而持续的、由远及近的轰鸣声!
(引擎声?直升机?!是敌是友?)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飞行器,太关键了!他猛地探出头,不顾扑面的沙砾,极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昏黄的沙尘幕布中,几个模糊的黑影正破开风沙,朝着“魔鬼城”的方向飞来!轮廓越来越清晰——是直升机!而且不止一架!是体型较大、造型硬朗的通用直升机!
(不是当地匪徒那种老旧的米-8!这外形……是直-20?!我们的飞机?!)
刘子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异国沙漠,在如此恶劣的天气条件下,怎么可能出现国产的先进直升机?!
就在这时,一架直升机似乎发现了他们藏身的这片岩石区,开始降低高度,在狂风中艰难地保持悬停。强大的旋翼气流卷起更猛烈的沙尘,让人几乎睁不开眼。舱门打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深色的作战服,戴着防风镜,通过手势向下方示意。
紧接着,几条绳索被抛了下来,全副武装、动作矫健的士兵如同神兵天降,迅速索降落地,并以战斗队形散开,警惕地护卫着降落场。
其中一名带队模样的军官,快步跑到刘子阳所在的岩石洞口,他拉下防风镜,露出一张坚毅的中国面孔,对着里面惊疑不定的人群大声喊道:“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外护航编队!奉命前来接应!请问是刘子阳同志和苏婉清工程师所在的团队吗?”
这一刻,岩石下死寂一片,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巨大的、无法抑制的狂喜和激动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是解放军!是我们的军队!”
“国家没有放弃我们!国家来救我们了!”
“呜呜呜……得救了!真的得救了!”
哭声、笑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很多人相拥而泣,长时间压抑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苏婉清泪流满面,她紧紧抓住刘子阳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听到了吗?是我们的军队!你……你早就知道会有救援对不对?”
刘子阳看着眼前这一幕,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涌过心间。(钱大校……‘观星台’……他们真的做到了!在这种天气,远程投送力量……这就是国家的力量!)
他对着那名军官点了点头,大声回应:“我是刘子阳!苏工和所有二十三名人员都在这里,基本安全!”
“太好了!”军官明显松了口气,语气带着敬佩,“刘同志,你们辛苦了!沙尘暴还会持续,这里不安全,请立刻组织人员登机!我们送你们去安全区域!”
在救援队员的协助下,专家们被迅速而有序地护送着,抓住绳索,由机上的队员拉上直升机。虽然风沙依旧猛烈,直升机在气流中剧烈颠簸,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无比的安全感。
刘子阳是最后一个登机的。当他抓住绳索,身体离开地面的那一刻,他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见证了他浴血奋战的死亡沙漠。
(任务……完成了。)
舱门缓缓关闭,将外面的狂风沙暴隔绝。机舱内虽然拥挤,却充满了温暖和安心。苏婉清就坐在他对面,隔着嘈杂的引擎声,她望着他,脸上泪痕未干,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带着深深依赖和某种情愫的笑容。
刘子阳靠在舱壁上,闭上眼睛。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他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因为,天兵已至,回家的路,就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