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屠城祭天大典位于整个石头城的中央,柴堆上绑缚着祭天金人,后面则是扇形的祭天场所——云阳台,上面白马为牲,伞盖如云,四角点燃炭火盆在风中烈烈燃烧,不等待鸡鸣,整个休屠城的民众就摩肩接踵,早早来到云阳台前,欣赏祭天金人的美貌,畅想祭天大典的盛况,这更像是一场草原的狂欢!
赶来的浑邪王与休屠王相互施礼,眸子不觉也被祭天金人所俘获:“休屠王,许久没出现过这么美貌的‘金人’了,简直是森林神女一般!不过,这祭天金人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休屠王靠近浑邪王的耳畔:“哎呀,你仔细瞅瞅,那不是伊稚斜大单于身边的女人么?”
“身边的女人,谁?”浑邪王一时想不起来。
“还能有谁,汉朝的那个翁主陪嫁——鄯善黎!”
浑邪王瞳孔扩散,差点尖叫出声:“什么!她不是伊稚斜大单于的最爱么,怎么成了祭天金人?”
休屠王摇了摇头:“还不是这丫头倔强,不肯嫁给大单于,大单于当众折了脸面,由爱生恨吧,再者中行说一肚子鬼主意,不是给大单于找了个替代品黎落么,这些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今儿还不知道是否有变呢!我这……”
休屠王话还未说完,远处传来声声群情激昂的叫声:
“大单于来了!伊稚斜大单于来了!”
鄯善黎在云阳台上望去,皋兰山上的白雪在朝阳下若隐若现,晨雾中伊稚斜大单于持弓纵马,只带了亲随射雕勇士百余人,从洞开的城外一路扬起滚滚沙尘,两侧民众纷纷投掷鲜花欢呼他们的王,伊稚斜大单于一手握紧缰绳,一手甩起马鞭向着自己的子民示意。
额森上前扯住马缰,引领伊稚斜大单于来到云阳台,休屠王欠身施礼:“大单于,请上座!”
伊稚斜大单于跳下马背,向着射雕勇士挥了挥手,他们依次在祭台两边排开,休屠王带领伊稚斜入上座,伊稚斜大单于眉峰冷对:“今日乃金人祭天的大日子,原本是休屠王的祭祀执掌,但这次我伊稚斜亲自带了王庭萨满——孛额前来,我看还是由他来主持更好!”
笃笃的脚步声从祭台一侧传来,孛额花白的胡须在风中轻轻浮动,他迈步走向休屠王:“休屠王,孛额有礼了!”
金人祭天向来由休屠一部主持,还没有王庭萨满亲自接管的道理,这更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夺权,休屠王满脸不悦:“这……本王看似有不妥,我莫昆萨满已经准备多时了!”
“哎,不必再说了!”
伊稚斜大单于的一句话怼的休屠王欲言又止,他看着伊稚斜看向祭天金人的目光,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后背竟不知怎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悻悻退回自己的位置。
伊稚斜大单于目光炯炯望着柴火堆上美艳无匹的鄯善黎,她却避开自己的眼神,眼睛望向渺远的祁连雪山,一众匈奴人都在等待他们的王宣布祭祀仪式的开始,祭台下安静的可怕,伊稚斜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看着她,眉头轻挑动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样,然后又很快恢复了锐利如鹰的高傲。
鄯善黎的脸色因为一夜的寒凉显得愈发苍白,在雪山的辉映下,白的透亮。
眼神中带着决绝和坚忍,她感觉到了伊稚斜大单于火|辣辣的眼神,或许,只要她现在开口,他会为她违反万民的意志,只要她臣服。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苍鹰踏雪绕过伊稚斜的疾风落在鄯善黎的肩头,鄯善黎侧脸贴了贴自己的鹰:“去吧,去找你自己的天地去吧!不需要再跟随我了……”
踏雪的玉爪却丝毫没有移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似乎也觉察到了危险,它站在鄯善黎的肩头,抖了抖自己雪白的翎羽。
“果真是祭天金人!连白鹰都围绕着她!”
“莫不是草原神女?!”
“别胡说了,就是和大汗一样驯养的鹰,只不过是只白鹰!”
“那你怎么没有白鹰!就是神女!”
“祭天神女!神女万岁!”
台下匈奴人一传十的欢呼起来,伊稚斜大单于定了定心神,苍鹰疾风一个稳健下落,站在了伊稚斜的肩头,这一踩似乎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他的目光由火热逐渐变得冰冷,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在祭台上洒下一片阴影,从怀中掏出夜明珠递给身侧奴婢。
奴婢接过夜明珠,小心揣好,攀爬至云阳台上,将夜明珠镶嵌在‘祭天金人’的头冠上,太阳的光晕照射在夜明珠上发出绿莹莹的幽光,鄯善黎只觉头顶更重了,自己甚至有些睁不开眼。
“哇,好美啊!!!”
“那是什么宝石!显得祭天金人更加美艳了!”
“好像是夜明珠,意思是长生天无论白天黑夜都将保护我们匈奴子民!”
“太美了吧,这次祭天也太隆重了……”
伊稚斜大单于音色低沉:“好,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伊稚斜宣布——祭天仪式开始!”
随着伊稚斜大单于的发话,祭天大典正式开始,通祭向匈奴百姓宣告:“奏大乐,主事者各执其事,主祭者就位!”
贵胄与百姓列队森然,静静等候着这庄严的一幕。
孛额萨满一把推开昆莫萨满,昆莫踉跄一下差点被推倒在地,休屠王脸色变得极差,但看看前来的贵胄,也不便发作。接着震天鼓号响起,鼓点声声,敲打在鄯善黎的心头,慌乱犹如骤雨!号角的声音响彻天地,台下匈奴人无不侧耳倾听。
祭师孛额萨满手持圆月弯刀跳起神秘又庄严的娱神舞,作日月掌手势勾通天神,接着带着凶神面具的辅祭跳着铿锵有力的舞蹈进入主祭台礼祭长生天,五谷被辅祭抛洒向台下民众,民众沐浴着五谷雨,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争相被‘雨露’滋润,以享天神恩德。
随着三柱清香插在白马三牲的面前,祭师孛额萨满摇晃手中的九环法杖,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接着辅祭取来一只红毛金冠的野鸡。
“刷——”一声,手起刀落,鲜艳的野鸡当即被割喉,血滴在烈酒中,接着一把沾染动物油脂的香草裹挟着烈焰,将孛额萨满手中的酒水点燃,腾起高高的火焰,主祭孛额萨满将这碗烈酒端给长生天之子——草原雄鹰伊稚斜大单于。
伊稚斜大单于在众人的呼喊声中端起酒碗,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死死盯着云阳台上丝带飘飞的鄯善黎,仿佛在试图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但她毫无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他深邃如潭的眼神瞬间盛满刀割一般的痛苦,就着烈酒一饮而下,接着将碗摔的粉碎。
“啪擦——”
随着酒碗落地的清脆声响,匈奴群众欢呼声四起,场面到达沸腾的临界点。
辅祭高声宣布:“金人祭天!!!”
孛额萨满拾起张满的大弓,以火箭的头部蘸取香草上的烈焰,接着哧溜一声,火箭划出优美的弧度,射向鄯善黎身下的柴堆,“呼呲”一声火焰随风而起,鄯善黎感受到火舌的热度,闭紧了双眼,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咴咴吼吼——”
一声马嘶响彻天地,睁开眼,只见孛额萨满喷血的脖颈上死死钉着一只箭簇,箭尾还在微微颤动,他轰然倒在祭天台上。
只听周遭大喊:“不好了,汉军来了!汉军来了!”
火光与烟雾中,鄯善黎猛地睁开眼。
重重火影中,只见头戴大红抹额的翩翩美少年马似流星人似箭,矫健身影如鹰隼拭翼,纵身一挑梅花枪,枪尖微颤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鄯善黎只觉身上一松,绑缚的绳索已经被挑开,接着黑马已经到了鄯善黎的近前,少年轻款狼腰,一把将鄯善黎掳上自己的马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鄯善黎眼中透露着凄美,泪花在眼中颤动,轻叫一声:“霍去病!”
“嗯,你坐稳了!”少年一身傲气,丰神俊朗。
火焰声声,风尘翕张,梅花枪势如龙蛇,遇到火焰便拨到一旁,一时间周遭火光四起,胯下骏马在即将撞上祭台后反身回跑,霍去病猛一回头,剑眉微挑星眸聚焦,手取弯弓回身凌空射出一箭,鄯善黎的耳畔传来弓弦振动的嗖嗖声,箭簇划破空气,如一道闪电正打在起身拿弓的伊稚斜大臂上!
苍鹰疾风凌空飞起,朝着二人俯冲下来,关键时刻,白鹰踏雪迎头痛击与疾风缠斗在一处。
“我的玉爪!”霍去病仰头轻叹,星眸璀璨。
“什么?那是我的踏雪!”鄯善黎难掩胸中激荡。
霍去病漾起一抹笑意:“原来我救的是你的鹰?!你竟还用我神驹的名字给它命名!想来你还没忘记我么!”
鄯善黎腾地红了脸,紧搂住霍去病的腰身。
一时间,周遭喊杀声四起,急鼓和马蹄声纷至沓来,上万汉军以雷霆之势直捣休屠城。
“不好啦!天降神兵!快逃!”
“汉军来了!神兵来了!”
“快跑啊!汉家军来了!”
上百射雕勇士来不及反应,被仆多、巫女白玛、高不识、赵破奴等人砍杀的砍杀,射死的射死,休屠部骑兵拼杀而来,但在汉军的强大威势下,哪里能敌!
他们狼奔豕突,丢盔弃甲四散逃命。
浑邪王休屠王不知所踪,高不识边砍杀边来到霍去病身边,见到鄯善黎先是一愣:“祭天金人……鄯善黎?”接着正色道:“将军,你看那边!”
随着高不识的目光,一队匈奴贵胄正欲上马奔逃。
霍去病喊道:“赵破奴,高不识,快追,别让为首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