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阿桃已坐在荷塘边的青石上,怀里捧着那本被撕坏的绣谱。露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像缀了串碎钻,她却浑然不觉,只执着地用指尖摩挲着那道狰狞的撕痕,仿佛这样就能将裂痕抚平。
风从塘面拂来,带着荷香与水汽,轻轻掀起绣谱的残页。忽然有片完整的荷叶飘到脚边,叶缘还凝着颗滚圆的露,阿桃俯身拾起,指尖刚触到叶面,那露便“咚”地坠进塘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倒像水在水面敲了串碎玉。
“用荷叶汁试试?”阿凛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捧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碧莹莹的汁,“我捣了晨露泡的荷叶,李婶以前说,这汁能让丝线更服帖。”
阿桃抬头时,正撞见他额角的露珠滑落,像颗不小心坠在人间的星。她接过瓷碗,荷叶汁带着清冽的香,滴在绣谱的撕痕上,竟慢慢晕出浅绿的晕,像给裂痕镶了道温柔的边。
“针脚要斜着走,像荷叶的脉络。”她拈起银针,穿了根碧色丝线——是用荷叶汁染的,在晨光里泛着水润的光。第一针落下时微微发颤,刺破纸页的瞬间,倒像有片新叶从裂痕里钻了出来。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是学堂的孩童提着竹篮来采晨露,银铃般的声音惊飞了塘边的蜻蜓。阿桃忽然想起李婶教她绣蜻蜓翅膀的模样,那时老人的手指已有些发僵,却仍能让丝线在布上流转如活物。
“这里该加道金线。”阿凛忽然按住她的手,指尖带着晨露的凉,“李婶绣莲心时,总在最中间藏根金线,说那是‘藏不住的暖’。”
金线穿过纸页的刹那,正好有束晨光落在上面,瞬间迸出细碎的光,像谁把星子揉碎了撒在纸上。阿桃望着那点金,忽然笑了,眼角的泪混着晨露滚落,滴在绣谱上,竟与荷叶汁晕出的绿融在一起,生出种温润的碧。
当补到第三针的时候,一只鲜艳夺目的红蜻蜓轻盈地降落在那本残破不堪的绣谱之上。它的翅膀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仿佛能够透过它们看到细微的血管和神经脉络。而此时阿桃刚刚绣好的翅尖竟然与红蜻蜓的翅膀完美契合,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阿凛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脚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惊扰到这位可爱又灵动的模特儿。
待阿桃收针时,那道撕痕已被细密的绿线织成半朵新荷,金线在花心闪着光,竟比完好的页面更添了几分生机。她把绣谱轻轻放进竹篮,盖上片新鲜的荷叶,像给它披了件绿纱衣。
“走吧,该去给孩子们送荷包了。”阿桃起身时,阿凛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竹篮,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却又在对视时笑了——他耳尖的红,她脸颊的粉,倒比塘里的荷花还要艳几分。
塘边的芦苇丛里,不知何时停了只白鹭,正歪着头看他们,见两人走远,忽然振翅飞起,翅尖扫过水面,带起一串露,落在荷叶上,叮咚作响,像谁在轻轻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