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阴雨下了三日,院角的桃树被淋得蔫蔫的,新抽的嫩叶蜷着边,像被揉皱的绿纸。阿凛坐在窗边看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旧伤——那是当年在黑风寨留下的疤,阴雨天总比别处更痒些。
“又痒了?”阿桃端着碗姜汤走进来,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趁热喝了,能好受点。”
他接过碗,姜汤的辣气直冲鼻腔,喝下去却暖得熨帖。“你怎么知道我痒?”他笑着问,目光落在她发间的桃木簪上,那朵桃花被雨水打湿过,颜色倒更鲜亮了。
“你一痒就皱眉头,比庙里的菩萨还好懂。”阿桃坐在他身边,拿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桃叶,“我听老郎中说,桃叶煮水擦着能止痒,给你试试。”
她倒了些温水在盆里,泡开桃叶,伸手要去解他的袖口,他却往后缩了缩:“我自己来就行。”
“躲什么?”阿桃瞪他一眼,强行拽过他的手腕,指尖触到那道凹凸的疤痕,动作不自觉地放轻,“当年留这疤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疼?”
他看着她低头用布巾沾着桃叶水擦疤,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片浅影。那道疤横在腕骨上,像条狰狞的虫,她却擦得格外认真,仿佛在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那时想着,得活着回来见你。”他忽然说,声音轻得像雨丝,“疼不疼的,倒没顾上。”
阿桃的动作顿了顿,布巾上的水顺着疤痕往下淌,像在流泪。她想起他被抬回来时的样子,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心口就像被雨打湿的棉絮,沉得发闷。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
“我知道。”他握住她的手,把布巾按在自己腕上,“以后凡事都听你的,你让往东,我绝不往西。”
她被他逗笑,眼泪却掉在了他手背上,混着桃叶水,凉丝丝的。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桃叶上“沙沙”响,像在说些悄悄话。
傍晚时雨停了,阿凛扶着墙走到院门口,看见阿桃正蹲在桃树旁,往根须处埋些碎骨头。“这是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给桃树补补养分。”她拍了拍手上的泥,“老话说,树跟人一样,得养着才结实。”
他忽然想起那年她也是这样,在他养伤时,天天往汤里加些奇奇怪怪的草药,说“补身子”。那时他总嫌药味苦,如今却觉得,那苦味里藏着的甜,比蜜还让人惦记。
“阿桃,”他轻声说,“等天晴了,我们去后山采蘑菇吧,你最爱喝的菌子汤。”
她抬头看他,眼里的笑像雨后的虹:“好啊,不过得等你的伤彻底好了才行。”
他笑着点头,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见桃树的嫩叶在晚风中轻轻舒展,像是在回应这场雨的洗礼。他忽然觉得,那些反复的疼、莫名的痒,还有偶尔的拌嘴,都像这连阴雨,看似让人烦闷,却能让根须扎得更深,让往后的日子,更经得起风雨。
就像此刻,她站在桃树下,他站在她身后,雨停了,风暖了,彼此的呼吸缠在一起,比任何誓言都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