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上的新芽刚展成嫩叶,阿凛的伤口却在阴雨天里反复作痛。他夜里总睡不安稳,翻身时牵扯到伤口,闷哼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阿桃披衣坐起,摸黑点亮油灯,看见他额上沁着冷汗,眉头拧成个疙瘩。
“又疼了?”她拿出放在床头的药油,倒在掌心搓热,轻轻按在他的伤口周围。药油带着刺鼻的草药味,她的动作却轻得像羽毛,指尖的暖意一点点渗进他的皮肉里。
阿凛攥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喉间溢出低哑的气音:“老毛病了,过了这阵就好。”
“什么老毛病,”阿桃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明明是为了护我才添的新伤。”她想起那天在桃树下,他奋不顾身接住她的样子,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又酸又胀。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别胡思乱想,我乐意。”
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她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却在她望过去时,眼底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这笑意像根细针,轻轻刺在她心上——他总是这样,把疼藏起来,只把暖给她看。
第二日天放晴,阿凛强撑着去地里看麦子,回来时却脸色发白,连手里的锄头都快握不住。阿桃在院门口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就把锄头夺下来:“说了让你歇着!你非要折腾自己才甘心吗?”
“麦子快熟了,得看看墒情。”他想解释,却被她打断。
“麦子重要还是你重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红得吓人,“你要是倒下了,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阿凛心上,他张了张嘴,竟说不出一个字。这些天他总想着快点好起来,快点回到从前的样子,却忘了她心里的怕。他伸手想去碰她的脸,却被她偏头躲开。
“我去做饭。”阿桃转身往灶房走,脚步快得像在逃,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
午饭时,两人都没说话。孩子们看出气氛不对,扒拉着碗里的饭,谁也不敢吭声。阿凛几次想开口,都被阿桃低头盛饭的动作挡了回去。饭后他想帮忙洗碗,她却把碗往灶台上一摞:“你回屋躺着去,别在这儿碍眼。”
他站在灶房门口,看着她背对着他洗碗,水流哗哗地响,像在冲刷什么。他忽然想起刚认识那会儿,她也是这样,生气了就不理人,却会在夜里悄悄给他掖好被角。
傍晚时,阿桃去给桃树浇水,看见树下放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支打磨光滑的桃木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桃花,花瓣的纹路里还沾着木屑——是他这几日趁她不在,趴在床上一点点刻的。
她捏着木簪站在桃树下,风穿过枝叶,吹得她眼角发烫。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阿凛扶着墙慢慢走来,手里还攥着包蜜饯。
“给你的。”他把蜜饯递过来,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桃,“上午的事,是我不好。”
阿桃没接蜜饯,反而把木簪往他手里塞:“你手还没好,做这些干什么。”
“想给你个念想。”他握住她的手,把木簪重新簪在她发间,指尖蹭过她的耳廓,“以后我都听你的,不乱跑,不逞强,好不好?”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桃树下,她看见他手背上刻木簪时留下的细小伤口,忽然就笑了,眼泪却跟着掉下来:“谁要你听我的,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低头吻去她的眼泪,尝到点咸,更多的却是甜。远处的炊烟混着桃香飘过来,缠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忽然明白,感情里哪有什么一帆风顺,不过是你疼了,我让着;我怕了,你哄着,在反反复复的别扭里,把心贴得更近。
就像这棵桃树,总要经历风雨,才会结出最甜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