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风铃被风拂得叮当响,阿桃正蹲在桃树下择菜,竹篮里的青菜沾着晨露,鲜嫩得能掐出水来。阿凛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裤脚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些泥点,看见她时脚步顿了顿,把锄头往墙根一靠,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
“择这么多?”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劳作后的微哑。
阿桃手里的动作没停,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的泥土气,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人踏实。“中午做你爱吃的青菜豆腐汤,再蒸个南瓜。”她侧头看他,眼角的笑纹里盛着光,“刚看见二丫娘送了筐新摘的桃,饭后切两个当点心。”
阿凛低笑,弯腰从竹篮里捏起片菜叶,往她嘴边送:“先尝尝鲜。”
阿桃张口咬住,顺势含住他的指尖,舌尖轻轻一舔。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却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怀里。桃枝在头顶轻轻摇晃,落下几片粉白的花瓣,粘在她发间,也落在他肩头。
“别闹,”阿桃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孩子们快从学堂回来了。”
“怕什么。”他低头吻她,唇齿间带着田埂的泥土香,“当年在桃树下偷吻你的时候,怎么不怕?”
阿桃被他说得脸红,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握住手按在桃树干上。树皮粗糙,掌心的温度却烫得惊人。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桃树干上,咚咚地响,像要和檐角的风铃应和。
“爹!娘!”远远传来儿子的呼喊,阿凛这才松开些,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拂过她发间的花瓣。
“跑慢点!”阿桃扬声应着,回头瞪了阿凛一眼,眼底却全是笑意,“都多大了还没正形。”
他低笑出声,从竹篮里拿起棵青菜:“我去井边洗了,你把灶膛烧上。”
炊烟慢慢升起来,混着桃香飘向远处。阿桃看着他走向井台的背影,腰间的布带被风掀起个角,忽然想起多年前他站在桃树下,手里攥着半块麦饼,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桃果。那时的风也像今天这样,吹得桃花簌簌落,落在他肩头,也落在她心上。
孩子们的笑声越来越近,阿桃直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屑。阳光穿过桃枝,在地上织出网,把她和远处的阿凛都罩在里面,暖融融的,像被岁月裹了层蜜。
她忽然明白,所谓承欢,从不是年少时偷偷摸摸的吻,而是这般寻常日子里,他扛着锄头回来时带起的泥点,是她择菜时他从背后环来的手臂,是桃花落满身时,彼此眼里藏不住的笑意——这些落在柴米油盐里的暖,才是岁月最慷慨的馈赠。
日头渐渐偏西,院子里的桃树下投下大片阴影。阿凛搬了张竹榻放在树荫里,又抱来床薄被铺好,冲屋里喊:“孩子们睡午觉了,过来躺会儿。”
儿子早抱着桃核跑累了,一头栽倒在竹榻上,嘴里还嘟囔着“还要吃桃”;女儿挨着哥哥躺下,小手攥着那枝花苞,睫毛忽闪几下就闭了眼。阿桃收拾完碗筷走出来,见阿凛正往竹榻边的石桌上摆凉茶,玻璃杯里的薄荷叶浮在水面,透着清爽的绿。
“你也歇会儿,”阿桃走过去,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下午还要去地里看麦子。”
阿凛握住她的手,往竹榻边带:“一起躺。”
“孩子们在呢。”阿桃挣了挣,却被他拽着坐在榻沿。他顺势躺下,头枕在她腿上,鼻尖蹭着她的衣角,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就躺一会儿,不碍事。”
阳光透过桃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阿桃抬手替他挡了挡晃眼的光,指尖拂过他的眉骨,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声音闷闷的:“那年你说喜欢桃树,我就知道,咱家院子里得种一棵。”
阿桃笑了,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可不是嘛,结果你把桃树种得比房还高,每年落一地花瓣,扫都扫不完。”
“落瓣好看,”他睁开眼,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像你当年穿的粉裙子。”
她想起十八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夏天,她穿着新做的粉裙去看他,他在桃树下练剑,剑尖挑落的花瓣全落在她裙摆上。那时他脸都红透了,却还嘴硬说“风刮的”。
“爹!娘!”儿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我要骑大马。”
阿凛翻身起来,把儿子架在肩头,女儿也嚷嚷着要上来,他便一手一个,大步在院子里转圈,孩子们的笑声像串银铃。阿桃靠在竹榻上看着,手里摇着蒲扇,风里都是桃香和青草的味道。
暮色漫进院子时,阿凛把睡着的孩子们抱回屋,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小陶罐。“桃酱做好了?”阿桃接过陶罐,揭开盖子,甜香混着果酸涌出来,引得她咽了咽口水。
“尝尝。”他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琥珀色的果酱上还沾着点果肉。
阿桃张口咬住勺子,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眨眨眼:“放了桂花?”
“嗯,上次从后山摘的,你说香。”他把勺子拿出来,指尖蹭过她的唇角,“好吃吗?”
“好吃。”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明天二丫她们要来家里做鞋,得再多蒸点米糕。”
“我去磨米。”他擦了擦她嘴角的酱渍,转身往磨坊走。
月光爬上桃树枝桠时,磨坊里传来“吱呀”的磨盘声,和着院里的虫鸣,像支温柔的曲子。阿桃坐在灯下缝鞋底,针脚穿过布面,把月光、桃香和磨盘声,都缝进了细密的线脚里。她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像院角的桃树,年复一年,开花结果,把寻常的日子,酿成了最甜的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