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坊的木轮转得慢悠悠,月光顺着窗棂溜进来,在磨盘上洒下片银辉。阿凛推着磨杆,脚步沉稳如钟摆,糙米从料斗里簌簌落下,混着月光碾成雪白的粉,簌簌落在竹匾里。
“慢点推,别累着。”阿桃端着碗凉茶走进来,磨坊里弥漫着米香,混着他身上的汗味,竟格外让人安心。她把碗递过去,指尖触到他汗湿的手腕,像触到了浸过温水的玉。
阿凛接过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不累,”他抹了把额角的汗,笑着往料斗里添米,“当年在冰原推雪车,比这沉十倍。”
阿桃蹲下身,用木铲把磨盘边缘的米粉扫进竹匾,指尖沾了点粉,往他鼻尖上抹了抹:“那也不能逞强,孩子们还等着爹教他们打雪仗呢。”
他捉住她作乱的手,往自己脸上蹭了蹭,把白乎乎的米粉蹭了她满手。“等下雪了,就带他们去冰原,”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发顶,“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雪。”
磨坊外的虫鸣忽然静了,只有木轮转动的“吱呀”声,和着两人的呼吸,在月光里缠成线。阿桃想起去年冬天,他们带着孩子去冰原,桃安第一次见雪,兴奋得在雪地里打滚,阿禾则举着木剑跟在阿凛身后,学他挥剑的样子,雪沫子溅了满身。那时她站在廊下看,阿凛突然回头冲她笑,喊她“快来”,声音穿过风雪,暖得像春日的阳光。
“米磨得差不多了。”阿凛停下磨杆,竹匾里的米粉堆成了小山,白得晃眼。他弯腰把竹匾搬到墙角,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窗棂上的月光晃了晃。
阿桃站起身,替他理了理被磨杆蹭歪的衣襟,指尖拂过他锁骨处的冰纹胎记——这些年那印记淡了些,却仍像片小小的雪花,落在他温热的皮肤上。“明天蒸米糕,要放些枣泥吗?”
“放,”他握住她的手,往磨坊外走,“你做的枣泥最好吃。”
院子里的桃树影影绰绰,月光落在桃叶上,像撒了把碎银。阿凛忽然从柴房里拖出个旧木盆,往里面倒了些温水:“泡泡脚,解乏。”
阿桃挨着他坐下,双脚浸在温水里,暖意顺着脚底往上爬。他替她揉着脚踝,指尖的薄茧蹭过皮肤,带着点微麻的痒。“当年在冰窖里,你的脚冻得通红,”他忽然说,声音低得像月光,“我就想,以后一定不让你再冻着。”
她低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月光在他睫毛上凝成霜,忽然想起那年他冒雪送来的棉鞋,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能焐化冰雪。“你早就在我心里种下春天了。”她轻声说,指尖抚过他的发。
木盆里的水渐渐凉了,阿凛起身去倒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布包,里面是双新纳的棉袜,袜口绣着小小的桃花。“前几日见你袜子磨破了,”他把棉袜塞进她手里,耳尖在月光下泛着红,“针脚……比以前好多了。”
阿桃捏着棉袜,指尖触到细密的线脚,像触到了他藏在岁月里的温柔。她抬头看他,他正望着桃树,月光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层薄雪。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敲在寂静的夜里,也敲在彼此心上。阿桃把棉袜揣进怀里,跟着他往屋走,身后的磨坊里,仿佛还留着米香与月光,混着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往后的每一个冬夏,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