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震得厉害,裂缝像蛛网一样往四周爬。陈九渊的手还贴在墙上,血顺着指尖往下淌,在滚烫的岩面上“滋”地一声蒸成白气。他没动,右眼还在流血,左眼边缘已经开始发黑,视野像是被刀片割过。
阿箐靠在他背上,呼吸浅得几乎摸不到。大长老瘫在脚边,嘴唇发紫,刚才那句“别伤它”像是耗尽了最后一口气。
墙裂开了。
不是整面塌,而是中间一块缓缓凸起,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面顶着。热风先冲出来,带着硫磺和烧焦骨头的味道。紧接着,地面炸开一条口子,赤红的岩浆“哗”地喷起三丈高,落下来时把附近的石头全烤成了脆壳。
陈九渊一把将阿箐甩到背后凹处,自己横身挡在前面,九幽铃举到胸前。铃身微颤,不是预警,是……兴奋?
他来不及细想,中央那道主裂缝猛地一沉,火光冲天。
一只鸟飞了出来。
不对,那根本不是鸟。通体赤焰,三只爪子踩着火浪,翅膀一张,整个洞厅都被映成橙红色。它盘旋一圈,翅尖扫过岩壁,石头当场爆裂,露出里面烧得发亮的脉络——那是熔岩地脉,正随着它的飞行节奏一胀一缩。
“操。”陈九渊低骂一句,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跟踩进一道刚涌上来的岩浆缝里,靴底“嗤”地冒烟。
就在这时候,炎精长鸣。
声音不尖,也不响,却像直接钻进骨头缝里,震得牙根发酸。它张口一吐,金焰如瀑,直扑阿箐所在的位置。
陈九渊反应快,铃铛一横,心头血“啪”地拍在铃面上。灰白瞳孔死死盯着火焰轨迹,阴线瞬间织出半弧音障。金焰撞上来,音障“咯吱”作响,边缘开始扭曲变形,像是高温下的玻璃。
可阿箐那边还是出了事。
她脸上那层画皮“刺啦”一声卷边,像蜡烛遇火,迅速融化脱落。底下青鳞与尸斑交错的皮肤露出来,几处还在渗黑水。她闷哼一声,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这火专克阴术?”陈九渊咬牙,又抹了把血涂铃上。他知道不能再硬扛,这种纯阳之火,再撑两轮,音障必破。
大长老突然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它……不是敌人……”
话没说完,炎精俯冲。
速度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三足利爪直掏咽喉。陈九渊本能要闪,可身后是阿箐,左边是裂口岩浆,右边是崩塌的石柱——没地方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虚影从九幽铃里窜出,挡在他面前。
老道残魂。
身形比之前更淡,像风吹两下就能散。但他抬手结印,掌心朝上,竟稳稳托住了炎精的爪子。两者相触,没有爆炸,没有火花,只有“嗡”的一声轻震,像是某种古老契约被唤醒。
炎精停了。
悬在半空,双瞳如熔金,盯着老道的脸看了三秒。然后,它缓缓收爪,翅膀微敛,竟退了半丈。
“你认得我。”老道声音虚弱,却带着点笑,“百年前,我替初代铃主封印‘反噬之源’时,亲手把你炼进地脉。你是守门者,不是杀器。”
陈九渊愣住。
他没想到这玩意儿还有来历,更没想到老道居然参与过当年的事。
“所以它不是来杀我们的?”他嗓音沙哑。
“它是来试你的。”老道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你配不配走这条路。九幽引魂属阴,遇纯阳之火必损。它若真要灭你,第一口火就能烧穿你的魂。”
陈九渊低头看了看还在发烫的铃铛,又抬头看向炎精。
那火鸟静静盘旋,翅膀不动,但周身热浪依旧翻腾。它没攻击,也没离开,就像在等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战斗,是考验。
他慢慢放下铃铛,任由右眼的血顺着脸颊滑下,在下巴处滴落。血珠砸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化作一缕腥气白雾。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热浪:“我们不是来夺你力量的。”
顿了顿,他又说:“是来找答案的。”
话音落下,他闭上了左眼。
只剩右眼睁着——那颗染血的“真视之眼”。
视野里,世界再次扭曲。岩浆不再是液体,而是一条条赤红的脉络,像血管般搏动。阿箐身上的尸毒显出黑丝状,缠绕四肢。大长老体内有团灰雾,正在缓慢扩散。
而炎精……
它核心处那团跳动的火心,里面藏着东西。
一圈锁链,缠着一团黑影。那黑影极小,却不断蠕动,像是被封印的活物。每当炎精扇动翅膀,锁链就收紧一分,黑影便剧烈挣扎一下。
陈九渊盯着那团黑影,忽然觉得有点眼熟。
不是外形,是那种感觉——像有人在深处盯着他,等着他靠近。
“你封的是什么?”他低声问。
炎精没回答,但它翅膀微微一振,火心中的锁链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铛、铛、铛,三短两长。
和之前人脸蛇发出的信号,一模一样。
陈九渊心头一紧。
还没来得及细想,脚下大地猛然一震。岩浆从四面八方涌来,原本的通道已被淹没大半。三人所在的平台正在缩小,边缘不断塌陷。
炎精腾空而起,绕着大厅飞了一圈,最后停在正上方,双目垂下,火光映照出前方一道新裂开的拱门。门后漆黑,但能感觉到一股吸力,像是地底在呼吸。
老道残魂这时已经快散了,只剩一点微光浮在铃边。
“走……”他留下最后一个字,身形化作青烟,重新钻回铃中。
陈九渊没动。
他低头看阿箐,脉搏弱但还在。大长老鼻息微弱,体温降得厉害。他自己右眼疼得像被人拿针扎,左眼视野只剩一半。
可他知道,不能停。
他弯腰把阿箐背起来,动作僵硬,肩膀上的旧伤又被扯开。血顺着袖口往下滴,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
大长老由他拖着,腿在地上划出两道湿痕。
他一步步走向那道拱门。
每走一步,脚下的岩浆就退一寸。炎精在头顶盘旋,不再攻击,也不靠近,只是用火光照着前路。
到了拱门前,陈九渊停下。
门内黑暗深不见底,但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和九幽铃同源,却又更古老,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
他伸手摸了摸铃铛。
铃身微颤,像是回应。
他刚要迈步,忽然听见阿箐在背后轻哼了一声。
不是痛呼,也不是梦呓。
她说了一个字:
“别……”
陈九渊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
只是把背上的她往上托了托,右手握紧了九幽铃,左手按在门框上。
门框上刻着一行小字,被烟熏得几乎看不清。
他用拇指蹭了蹭灰,辨出三个字:
“勿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