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瓶晃了晃,里面的药渣刚离开漩涡,陈九渊掌心的血光还没消失,头顶就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人掀开了棺材盖。
他来不及抬头,一股尸气扑面而来,把他撞得往后倒。黑影压下来,一只漆黑的手直抓他的胸口。那手像烧焦的木头,指甲发青,碰到空气时,连光线都扭曲了一下。
是尸王。
不是魂,不是假的,是它从还阳井里爬出来了。
陈九渊想挡,可右臂刚动,骨头就像断了一样,整条胳膊软了。他只能后退,但身后是虚空,脚下没根,身体失去平衡。
就在那只手快要碰到他胸口时,一道银光飞过来。
小七整个人撞向尸王的手臂,像破布一样被甩开。两股力量相撞,“咔”地一声,不知道谁的骨头断了。
冲击波把陈九渊掀出去一丈远,他在空中翻了个身,勉强站稳。可他看到小七已经跪在地上,胸口塌下去一块,皮肤开始变白,像是快化掉的霜。
“你又抢戏?”小七咳出一口透明的液体,声音很轻,“我这身体……撑不了三秒了。”
阿箐在另一边,左手死死抓着一块石头,一点一点往前挪。她右臂的骨头露在外面,血顺着手指滴下来,每动一下都很疼。但她还是把最后一点皮屑扔了出去。
那点皮屑在空中拉成线,缠住下坠的玉瓶,猛地一拉。
瓶子转着飞向陈九渊。
他伸手去接,指尖刚碰瓶身,一股寒意顺着手指冲上来,像冰水灌进了血管。
玉瓶忽然亮了。
一道微光从瓶口飘出,带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边角破旧,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解药要用铃主的血来引。”
陈九渊盯着那行字,喉咙发干。
这不是别人写的,是他父亲的笔迹。小时候贴在家门口的《赶尸禁忌录》就是他爹写的。每一个笔画,每一处墨痕,他都认得。
可这字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来不及细想,尸王已经挣脱小七,一脚踹在他肩膀上。他被打得旋转起来,差点松手,玉瓶滑了一下,又被他紧紧抓住。
阿箐大吼一声,扑上去抱住尸王的一条腿。她指甲插进尸王的小腿,硬撕下一块皮肉。可尸王没有感觉,反手一掌打向她的脑袋。
陈九渊眼睛一瞪,大喊:“阴线——定!”
他眼中突然出现三条灰白色的线,钉进尸王的关节。尸王的动作停住了,像被铁链锁住,悬在半空。
但这招撑不了多久。
他感觉体内力气在快速流失,耳朵嗡嗡响,像是有无数人在吹唢呐。九幽铃的残片在他手里轻轻抖动,裂纹里的血快要干了。
“快!”阿箐咬牙,一只手抓着尸王,另一只手伸向他,“把瓶子给我!你没力气了!”
“不行。”陈九渊摇头,“必须是铃主的血才行。”
“那你打算怎么放血?拿头撞瓶子吗?”阿箐冷笑,嘴角流出血,“你现在连手都抬不稳,抖得像个老头。”
陈九渊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的手确实在抖,不只是因为伤,还有尸毒进了身体。刚才那一招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小七趴在地上,身体越来越淡,像快灭的灯芯。但他还能说话,声音很小却清楚:“别……别愣着……我能感觉到……解药是真的……但它不会自己出来……得有人给它‘料’……”
“给什么?”陈九渊问。
“你的命。”小七咧嘴一笑,满嘴是血,“你不是嫌活得久太累?现在正好。”
陈九渊低头看玉瓶。
瓶子温润,像有生命一样微微跳动。那张纸条还在飘,好像在等他决定。
他想起卖花婆婆临走前说的话:“铃主不死,只是换壳。”
当时他不懂。
现在明白了。
“换壳”不是换人,是用命换命。每一代铃主到最后,都要用自己的血唤醒解药,让下一代活下去——就像油灯灭了,要点燃下一盏。
所以他爹当年没逃,也没赢。
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引子。
陈九渊深吸一口气,把玉瓶塞进怀里,腾出右手,一把抓住九幽铃的残片。
铜屑扎进手掌,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没松手。
“阿箐!”他大喊,“拖住它三十秒!”
“你疯了?”阿箐瞪眼,“你现在动铃,尸毒会直接进脑子!”
“那就更快。”他说,“反正我也活不久了。”
话没说完,他就把残铃按在胸口。
裂纹瞬间扩大,铃铛像活了一样,疯狂吸他的血。一股滚烫的热流冲进身体,直奔头顶。他眼前一黑,差点跪下,被阿箐一把扶住。
尸王挣开了束缚,一脚踢飞阿箐,朝他扑来。
陈九渊咬牙,左手抽出腰间的骨笛碎片,反手划向手腕。
血喷出来的瞬间,他用力把血洒向玉瓶。
血珠碰到瓶身,没有滑落。
被吸进去了。
玉瓶剧烈震动,光芒暴涨,一道金线从瓶口射出,直指还阳井。
这时,尸王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力气很大,像是要捏碎他的头。
陈九渊眼前发黑,呼吸不上来,手指却还死死抓着玉瓶。
他看见阿箐挣扎着爬起来,用手指划破眉心,鲜血直流。她嘴唇动着,像是在念咒。
小七躺在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身体几乎看不见了。但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尸王背后。
那里,还阳井正缓缓打开一道缝。
金线射进去,像是在唤醒什么东西。
陈九渊用尽最后力气,把玉瓶往阿箐方向一推。
“接着……”
话没说完,尸王加大了力道。
他感觉脖子要断了。
阿箐接过玉瓶,转身想跑,却被尸王一脚踢中腿,摔出去老远。
玉瓶飞出去,在空中翻滚。
眼看就要掉进虚空,陈九渊猛地松开铃,扑上去,单手抓住瓶子。
他喘着气,脖子发紫,眼睛充血,却笑了。
“老子……最讨厌考试。”
他把瓶子贴在心口,血继续流进瓶里。
玉瓶越来越亮。
尸王终于察觉不对,松开他,转身冲向还阳井。
陈九渊知道它想干什么——封住井口,不让解药完成。
他不能让它得逞。
他抬起左手,颤抖着摸出怀里的九幽铃残片。
铃已经冰冷,像死了。
但他还是举了起来,对准尸王的背影。
“最后一次了。”他说。
铃没响。
但他心里响了。
九声。
一声比一声狠。
尸王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陈九渊的眼睛里,三条灰白的线慢慢缠上它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