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冲天而起的时候,陈九渊的膝盖狠狠砸进碎石里。他想站起来,但左臂已经没了,只剩焦黑的断口。右手指刚撑住地面,整条胳膊就开始发抖,像是骨头在抽筋。
头顶那朵白花还在转,金光照得花瓣像要滴血。他盯着花心,忽然看见一缕黑气冒出来,变成蛇的样子,贴着光柱往上爬,速度快得看不清。
“糟了。”他刚说完,阿箐就用左手蘸着自己右臂流的血,在空中画了个歪符。
火光一闪,符烧没了。
她喘着气说:“她在往上走——不是逃,是回去!还阳井没死,她要借井气回魂!”
话音刚落,三个人突然感觉身体变轻。
脚下的石头裂开,热风从下面冲上来,把他们往光柱里推。小七趴在地上不动,胸口几乎不起伏。可就在被吹起来的瞬间,他那只完好的手抬了一下,指尖朝上指。
陈九渊顺着看去,发现高处的光里有个东西——像玉瓶,又像药炉,轮廓模糊,但它在动,一胀一缩,和光柱一起跳。
“解……药……”小七声音很小,“在……上面……”
阿箐一把抓住陈九渊的衣服,怕他被风吹走。她的右臂断了,骨头戳出皮外,但她没叫一声,反手把最后一点画皮按在自己眉心。
皮屑烧了,冒出青烟。
烟散开时,她眼睛睁大:“别看下面!也别答应!要是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当没听见!”
陈九渊刚想问,眼角却看到光柱里浮出一张脸。
是他爸。
胡子很多,眉上有疤,左耳缺了一半——和小时候见的一样。那人嘴唇动了:“跳下来,儿子,快跳。”
他喉咙一紧,差点喊出“爸”。
阿箐猛地掐他大腿,指甲扎进肉里:“赶尸门第七戒——路上遇到认亲的,不是亲人就是骗你!你爹早烂了,哪来的魂?”
陈九渊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他用力睁眼,一道阴线射向那张脸。
线穿过去的瞬间,他看清了。
脸皮下全是青铜丝,缠得密密麻麻,正往脑里钻。这根本不是魂,是被人控制的壳,连表情都是硬扯出来的。
“借壳问命!”他低吼,把最后力气灌进九幽铃。
铃身裂开,铜屑掉落。
一瞬间,很多记忆冲进脑子。他只记住一个画面——三百年前,一个黑袍男人跪在血池前,撕下自己的脸,贴到尸体上,说:“替我活下去。”
眼前的“父亲”嘴角忽然歪了。
不是笑,是抽搐,像换人控制了一样。
下一秒,整张脸炸成金粉,消失不见。
“她骗我。”陈九渊喘着气,嘴里全是血沫,“她是想让我分神,好让她的魂顺利上去。”
阿箐没说话,把断臂夹在腰间,腾出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她满头是汗,疼得脸色发白。
小七咳了一口血,居然还能笑:“咱们……现在像不像三条被扔上天的咸鱼?”
没人回应。
因为他们都感觉到——还在上升,但光柱开始排斥他们。陈九渊体内的阴线一根根断掉,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低头看手,皮肤迅速干瘪,血管发黑。
寿命快没了。
他抬头再看光柱顶端,那玉瓶更清楚了些,瓶口朝下,悬在空中,周围飘着几粒亮粉,像药渣。
“解药不在瓶子里。”小七忽然说,“在外面飘着。”
陈九渊仔细看,发现其中一粒形状特别——像个小铃铛。
那是九幽铃的本源碎片。
必须集齐所有碎片才能救自己,不然拿到解药也没用。
“她逃了。”阿箐声音很哑,“但她没拿走解药,也没毁。她在等我们上去。”
“为什么?”陈九渊问。
“因为上面不是终点。”小七咧嘴,牙龈出血,“是考场。刚才画上写了——‘铃主候选人·断脉命格·可祭’。我们现在就是考生,光柱是答题卡,答对活,答错……变傀儡。”
陈九渊冷笑:“老子最讨厌考试。”
他说完,想用最后力气稳住身体,却发现九幽铃没反应了。铃身裂开,只剩一点点震动,像快停的心跳。
阿箐突然指向下方。
陈九渊回头。
原来的总坛已经沉进岩浆,大火翻滚,浓烟遮天。但在最后一块塌掉的门框上,“钦天监·南疆分部”六个字闪了一下,然后化为灰烬。
“棋盘烧了。”他说。
“但下棋的人还在。”阿箐咬牙,“她借光柱逃了,可她留了解药线索,说明她需要我们活着上去。”
“要么是陷阱。”小七咳嗽两声,“要么……是我们比她更懂怎么用那东西。”
三人沉默。
上升的速度慢了下来,好像光柱也在等他们做决定。
陈九渊看着那枚铃铛状的药渣,想起卖花老妇说的话:“铃主不死,只是换壳。”
他低头看自己焦黑的断臂,又看光中残魂的痕迹。
原来“换壳”是真的。
每一代铃主死后,灵魂会被抽出,塞进新身体。首脑之所以没死,是因为她早就把自己变成容器,只要有一丝魂在,就能重生。
“她不是人了。”他说,“她是制度。”
阿箐点头:“所以杀不死。只能……替换。”
小七忽然抬起手,把一枚银色虫卵按进胸口。
虫卵融化,他胸口的伤口快速结痂,眼神亮了一下。
陈九渊深吸一口气,把最后阳气灌进残铃。
铃没响,但裂纹里渗出血丝,顺着手臂爬上掌心,凝成一点红光。
他举起手,对准光柱中心。
“你不让我落地。”他说,“那我就在天上——砍你一刀。”
红光射出,打中黑影爬行的路线。
光柱猛震。
黑影短叫一声,加速上冲,融入顶部漩涡。
玉瓶剧烈晃动,瓶口倾斜,那枚铃铛状的药渣轻轻一颤,开始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