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眼睛还在胀,疼得厉害。他不敢动,也不敢大声呼吸。他怕一吸气,那股从井底冒出来的冷气就会冲进肺里。
阿箐靠在墙边,身体一直在抖。她刚才用力推了一下,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袖子破了,边缘是焦黑的,那是画皮烧掉后留下的伤痕。
小七还闭着眼,但手指动了一下。不是抽筋,是活人才有的反应。
陈九渊低头看了眼裤兜里的九幽铃。它不动了,但很烫,像刚从火里拿出来一样。他用指节敲了下地面,发出一声闷响。铃上出现了一条细线,往前延伸了三步,然后断了。
“能走。”他说,声音很哑,“别踩黑冰。”
阿箐咬着牙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小七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往上拉。小七软得很,但她没放手,硬是把他扛到了肩上。
通道是从密室侧面打开的。刚才钥匙插进去的时候,北墙转了半圈,露出一条向下的路。墙转动时发出难听的声音,像老木头在摩擦。
他们开始往里走。
地上有一层黑冰,不是水结的,像是某种液体干了之后留下的。踩上去滑,还有点粘脚,踩着不舒服。
越往里走,越冷。
这不是普通的冷,是骨头里往外冒寒气的那种冷。陈九渊觉得自己的尸毒都被冻住了。左臂很沉,但他脑子却特别清醒。
通道尽头有一扇门。
青铜做的,很高很大,通体发黑,上面盖满了霜。那些霜是青灰色的,纹路像血管,一圈圈绕着门面爬上去。
最显眼的是门上的九个凹槽。
八个已经塞了东西——碎石、铜片、骨头角,形状不一样,但都是还阳井的碎片。它们静静躺在那里,表面有薄霜。当陈九渊走近时,第八块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他拿出九幽铃,贴在那块碎片上。
铃猛地跳了一下,不是他自己动的。接着,碎片边缘闪出一丝光,很淡,但确实亮了。
“这些碎片是一套的。”他低声说,“本来就是一个整体。”
阿箐把小七扶到墙边靠着,自己慢慢坐下。她用手指蘸了点嘴边的血,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又从怀里掏出半截炭条,在三角边上画了三条短线。
“这是预警。”她喘着气说,“谁进来,地上就会裂开出血纹。”
说完她闭上眼,不再说话。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拼命了,只能做到这些。
小七忽然睁开了眼睛。
瞳孔缩得很小,盯着通道入口的方向。嘴唇微微动着:“虫……在叫。”
陈九渊立刻回头。
小七抬起手,掌心里躺着三只小蛊虫,指甲盖大小,全身透明,翅膀正在快速震动。这不是正常状态,只有危险来临时才会这样。
“它来了。”小七声音很弱,“快到了。”
陈九渊没应声,转身走到青铜门前,伸手去碰第八块碎片。指尖刚碰到,一股暖流顺着皮肤传上来,体内的寒意被压下去了一些。
这门不对劲。
外面冷得吓人,里面却有热源。那热不是火带来的,更像是活的东西,像地下埋着一颗跳动的心。
他想起父亲临死前塞给他的骨笛。笛孔里长着暗红的苔藓,颜色和门上的霜一样。
“差一块。”他说,“只要最后一块放进去,门就能开。”
阿箐睁开眼:“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不确定。”他扯了下嘴角,“但我爸用命换来的路,总不会是死路。”
小七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走到两边,把最后三只幼蛊按进冰缝里。虫子一进去就不动了,身体很快变灰,像是被吸走了生命。
“它们能撑多久?”陈九渊问。
“不知道。”小七咳了一声,“但至少能告诉我,它还有多远。”
话刚说完,第九个凹槽的位置闪了一下。
不是光,是阴影动了。那个空着的地方,霜慢慢化开一圈,露出底下的金属——青铜色,刻着半个铃的图案。
陈九渊盯着那纹路,突然明白了。
“最后一块……不在外面。”他说,“在我们手里。”
阿箐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不是东西。”他举起九幽铃,“是它。”
铃在他手里发烫,裂缝里渗出血雾,顺着手指流到碎片上。那一瞬间,第八块碎片突然大亮,整扇门的霜都开始抖动,纷纷掉落。
门的真实样子露了出来——中间刻着一口井的轮廓,井壁全是符文,正中心有个手掌印。
远处传来第一声脚步。
不是回音,是真实的脚步声。沉重,缓慢,每一步都让人心里发紧。
小七脸色发白:“它进来了。”
陈九渊没回头。他把九幽铃举到第八块碎片前,低声说:“你要真想让我活,现在就给我点力量。”
铃没响。
但它变得滚烫,烫得他差点拿不住。
血雾喷出来,缠住碎片,第八块光芒暴涨,照亮了整个通道。
“开门的方式不是填满九块。”陈九渊终于明白,“是要持有者亲手按上去。”
阿箐艰难地站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早就该进去了。”他说,“从我爸把我推出山庙那天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
小七把最后一点蛊力注入冰缝里的幼蛊。三只虫同时炸开,变成粉末洒在地上。那是他最后的探路手段。
阿箐靠着门,指尖还在滴血,但她笑了:“你要是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
陈九渊没理她。他退后半步,深吸一口气,左手握紧九幽铃,右手慢慢伸向那个空着的第九个凹槽。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的那一瞬——
铃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警告,像是在欢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门的另一边,终于等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