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还在上涨,已经没过膝盖,冰冷刺骨。三百六十道锁魂链围成一个圈,发出嗡嗡的响声,链条上的残魂一张一合,声音钻进骨头里。
“归队……”
陈九渊跪在地上,双手被钉住,铃铛压在江水画出的线上。他嘴角流着血,混着水往下滴,可还在笑。
刚才那一瞬,他看见了——黑液爬到铜钱印记前,停住了。不是巧合,是害怕。
这铃,还不服输。
“你说我是你?”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那你敢不敢用‘借壳问命’看看你自己?”
白面判官站在祭坛中间,没动。
但眼神顿了一下。
就这一下,够了。
陈九渊猛地抬头,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在九幽铃的裂缝上。血顺着青铜纹路流下,像干枯的河重新有了水。
铃身一震。
不是响,是抖,从里面传出来的。
黑液往上爬,碰到血立刻缩回去,像被烫到。接着,一道金光从裂缝里冲出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逆鸣!”白面判官变了脸色,抬手要掐诀。
晚了。
九幽铃自己响了。
一声、两声、三声……九声。
不是召魂的节奏,是倒着来的,像把阴间的规矩全打乱。
金光炸开,像烧红的钉子砸进锁魂链的阵眼。轰的一声,三十六道链子断了,铁屑和碎骨飞溅。阿箐身上的两条链子松了半寸,她手指动了动,在地上划了个歪歪的“断”字。
小七趴在地上,脸贴着湿冷的石板。母蛊炸裂的声音还在耳边。现在,她感觉背上的链子晃了。
有人在挣脱。
她艰难地转头,看见陈九渊低着头,手还被锁着,但那铃铛已浮在空中,金光一圈圈荡开,像心跳。
“你疯了?”白面判官大吼,“逆转引魂司天律,你会变成行尸走肉!”
陈九渊不理他。
他闭着眼,往内看——尸毒正顺经脉爬上来,五感发麻,耳朵嗡嗡响,右臂的旧疤像有虫在咬。
他知道后果。
但他更知道,不赌这一把,以后就没机会了。
金光再爆,又断四十一道链。
他的身体终于松动,肩膀一沉,单膝撑地,没倒下。铃铛落回手里,烫得皮都焦了,他却抓得更紧。
“我不做你的替身。”他喘着气,盯着白面判官,“也不当你轮回里的工具。”
说完,他看向角落里的银甲尸。
那是父亲当年镇压的旧部,锁魂链穿颈,埋在地下三十年,魂骨都被炼成傀儡。可它站得笔直,像一根铁桩。
陈九渊举起铃铛,对准它。
“借壳问命。”
四个字出口,不是命令,是挑战。
魂识离体,顺着铃音钻进银甲尸的头颅。里面一片混乱,残念乱飞。他拼命稳住意识,找那一丝熟悉的东西——不是亲情,是执念。
封印尸王时的决心。
找到了!
他一把抓住那股意念,塞进自己的魂核。同时,左手拍地,引动阴线逆流,硬把银甲尸的躯壳拽出傀儡状态半秒。
“给我——动!”
银甲尸双眼突然亮起,灰白色,和陈九渊一样。
下一秒,它抬手,一拳砸向地面。
轰!
祭坛震动,剩下的锁魂链全在抖,出现裂痕。陈九渊趁机发力,右臂一拧,锁链崩断,翻滚脱身,单膝跪地,咳出一口黑血。
但他站起来了。
手里还握着铃。
阿箐撑着手肘抬头,看着那个背影。湿透的袍角滴水,鬓边多了白发,可站得很稳。
小七也动了,手指抠进石缝,撑起身子。她看着银甲尸,嘴唇动了动,没说话,眼里却有了光。
白面判官站着,黑袍飘动,脸上第一次没了从容。
他盯着陈九渊,像看一台本该报废却突然启动的机器。
“你真以为……”他声音低了,“断了几条链,就能改命?”
陈九渊没回头。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把九幽铃举到眼前。铃身裂口还在流黑液,但金光没灭,反而在裂缝边凝成一圈,像给伤口打了钉。
“我不是来改命的。”他说,“我是来告诉你——老子不接这单生意。”
说完,他转身,面对白面判官。银甲尸同步上前一步,脚落地时,江水跳起半尺高。
两人一尸,成三角阵型,逼向祭坛中央。
白面判官终于动了。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枚虚幻铜钱,和陈九渊的一模一样。
“血脉、权限、权柄。”他低声说,“三把钥匙,你只拿了两把。”
陈九渊冷笑:“第三把,从来不在你手里。”
话没说完,银甲尸挥拳出击,拳风带起阴啸,直轰白面判官的脸。
对方抬手挡,黑气化盾,砰地炸开。冲击波掀得江水倒卷,阿箐和小七低头避浪。
陈九渊趁机跃起,落地靠近祭坛边缘。他一眼看到水晶球,里面父亲的脸不见了,只剩一团血雾。
他没多看。
目光落在十二根青铜柱上——柱底有阴线汇聚,像是阵法核心。
他还记得小七说过:万尸阵眼在祭坛。
现在,他信了。
“你设局。”他盯着白面判官,“就是让我走到这里,启动它。”
“可你忘了。”他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我查案,从不按死人写的剧本走。”
白面判官眼神一冷。
陈九渊抬手,把九幽铃狠狠砸向最近的青铜柱。
铃还没到,声音先至。
一声尖鸣,穿透整个空间。
柱底阴线瞬间乱了,像电线断了冒火花。祭坛剧烈摇晃,江水腾空而起,化作水箭四射。
银甲尸趁机冲上,一脚踢中白面判官侧腰。对方闷哼,后退三步,黑袍撕裂。
陈九渊落地踉跄,捂着胸口,五感模糊,右臂几乎抬不动。他知道,尸毒快到心脉了。
但他笑了。
“你怕的不是我觉醒。”他喘着气说,“你是怕我清醒。”
白面判官慢慢站直,抹去嘴角黑血,眼神彻底沉下。
“那就让你……彻底疯。”
他抬手,掌心铜钱炸开,三百二十四道未断的锁魂链同时升起,链头对准陈九渊,像三百二十四支箭。
陈九渊握紧铃铛,银甲尸摆出战斗姿势。
阿箐在地上,拼尽力气,用指尖蘸血画符。
小七咬破唇,把最后一滴血喂进蛊罐裂缝。
祭坛上,三方对峙,江水悬在空中。
陈九渊吐出一口带血的气,轻声说:
“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