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顶在她后背时,陈九渊听到了哭声。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从骨头里传来的。那些声音从地下冒出来,顺着他的脊椎往上爬,让他全身发麻。他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紧。嘴里流出血,混着旧伤的血一起灌进笛子里。
首脑还在笑,眼睛缩成一个小点:“你也逃不掉!你也在轮回里——”
话没说完,笛音响了。
第一声响起时,她的半边脸裂开了。不是皮肤破了,是骨头直接错位,发出咔的一声。第二声响起时,她胸口的还阳井突然一抖,蓝光冲进她身体,整条经络都亮了起来,像被人用荧光笔画了一遍。
陈九渊没有停。
他知道这招叫“魂飞魄散”。以前引魂司用它对付十大凶尸,吹一声断魂,两声裂魄,三声之后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但没人说过,吹笛的人也会丢掉三魂七魄。
他现在感觉脑子像被掏空了。
每吹一声,太阳穴就像被针扎一下。眼睛发热,灰色的线从瞳孔往外爬,缠上骨笛,又顺着笛子钻进首脑的身体。
第三声落下,首脑不笑了。
她开始发抖,不是因为疼,而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动。皮肤下鼓起一块块,到处乱撞,像是肚子里有东西要出来。还阳井转得慢了,蓝光变暗,开始渗出黑血。
这时,地下的阴脉炸了。
岩浆从四周喷出来,横着扫过。阿箐刚站起来就被掀翻,右臂砸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一响。小七趴在地上,胸口塌了一块,嘴里全是血沫,还在努力抬手。
“别动。”陈九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等我结束。”
他说完准备吹第四声。
可笛子没响。
不是堵了,是骨笛自己不动。这根从老祭司手里抢来的残骨突然发烫,烫得他嘴唇起泡。他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这笛子认主。三百年前刻下禁咒的是他自己,现在他要杀的人也是他自己。
骨笛犹豫了。
陈九渊冷笑,把嘴张得更大,血涂满笛口:“我现在不是你祖宗,是你爹。”
他用力一吸。
第五声响了。
首脑膝盖一软,向前跪下。但她没倒,因为陈九渊用左臂撑住了她。那只手早就废了,全靠肩膀硬撑,疼得他眼前发黑。
第六声响起。
她的手指一根根断开,指甲飞出去钉进墙里。头发不是掉落,是一缕缕被扯走,在空中化成灰。还阳井剧烈震动,井口向内凹陷,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第七声响起。
她的头猛地后仰,嘴巴张到极限,喉咙里传出很多声音:“你逃不掉……你就是下一个我……你生来就是容器……”
陈九渊吐了口血,继续吹。
第八声响起。
她的身体开始一片片剥落,像烧焦的纸壳。黑血倒流,全被还阳井吸回去。井身发出尖叫声,整个据点都在晃。石梁断裂,熔岩倒灌,高台边缘塌下去一块,露出下面的黑洞。
这时,小七动了。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去双手插进她后背,掰断两根肋骨,从里面拽出一团跳动的东西——那是他的本命蛊虫,已经胀大到拳头大小,银白色,表面全是裂痕。
“闭气。”小七低声说。
下一秒,蛊王炸了。
没有声音,空气突然静止。火焰停住,连喷出的岩浆都悬在半空一秒。银光爆开的瞬间,首脑最后的防御碎了。她的头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青铜丝,连着还阳井的根须。
阿箐抓住机会,甩出最后一片画皮残屑。
那块焦黑的皮飞到空中,迅速变大,变成一张人脸大小的薄皮,啪地贴在首脑脸上。皮上的红眼睁开,首脑的意识被封住。
第九声响起。
这是最后一声。
陈九渊整个人往后倒,像被抽了骨头。他的眼睛全白了,看不见瞳孔,嘴角不停流血。左手彻底炸成焦炭,骨头都没剩下。
但笛音穿过了所有阻碍。
击中了还阳井的核心。
首脑的身体像瓷器一样裂开,从头顶往下蔓延黑线。每裂一寸,就冒出一缕黑烟,还没升空就被震散。她胸口凹陷,还阳井被挤了出来,浮在空中,蓝光忽明忽暗。
接着——
轰!
一道金光从井口冲出,直上天空。据点顶部炸开,碎石如雨落下。金光穿过云层,照亮整个南疆,百里外都能看见。
陈九渊跪下了。
不是自愿的,是腿撑不住了。他想伸手抓还阳井,手抬到一半就垂下。头顶的九幽铃布满裂纹,轻轻一震,就有铜屑掉落。
阿箐趴在一旁,右臂扭曲,满脸灰和血。她想说话,只咳出一口黑痰。
小七躺在光柱边上,胸口几乎不动,只有指尖微微抽动。他身上的七道旧伤全裂了,血流满地,混进熔岩里发出滋滋声。
高台开始崩塌。
石板一块块塌下,边缘发红卷曲。金光越来越强,照得三人连影子都没有。陈九渊抬头看去,发现光柱中间浮着一朵花——是那朵纸扎的白花,从血池捞出来的,现在正慢慢旋转,花瓣一片片打开。
他忽然想起卖花老妇的话:
“铃主不死,只是换壳。”
他还想再看一眼还阳井,可脖子动不了。耳边只剩骨笛碎片落地的声音——咔。
光柱中央,白花完全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