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渊的血从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地面冒起黑烟。他左手紧紧按着眉心,那里插着一块铃片,像烧红的铁,烫得他脑子发麻。
他不能松手。
只要神识散了,剩下的尸体就会炸。
妖僧动了。他站在崖顶,手腕一甩,三颗头骨飞出,眼窝里冒出绿光。绿光顺着山坡往下流。
第一道绿光照到一具断腿的腐尸,那尸体突然弓腰,肚子“砰”地炸开,内脏飞出去,骨头渣子溅了一地。
第二道绿光照到铜尸身上,铜尸猛地一抖,胸口的玉珏裂得更宽,尸体开始冒烟,关节噼啪响,眼看就要散架。
陈九渊咬牙,左手用力压住铃片,右手颤抖着抬起,用指尖划破手掌,鲜血在空中画了个歪歪的符。
“收!”
剩下的十一具尸体立刻后退,拖着残肢聚到他面前,排成一道弧形挡在他前面。有两具撑不住,走着走着就跪倒了,脑袋滚进灰堆里。
小七躲在石头后面,蛊囊抖得很厉害。她抹了把汗,三只轻灵蛊立刻缠上陈九渊的手腕、脚踝和脊椎,像细线一样拉紧,把他从半跪的状态拽直了一些。
“还能站。”她哑着声音说,“别倒。”
阿箐蹲在另一边,撕下一段袖子,蘸了血在地上画符。笔是秃的,但她画得很快。镇毒符刚画好,妖僧的第三道绿光就到了。
“嗤——”
绿焰扫过地面,符纸卷边、变黑,最后“啪”地碎成灰。
阿箐手一抖,笔掉在地上。她没捡,只是缩回角落,抱紧手中的笔,手指捏得发白。
天上的骨龙转了一圈,护法站在龙背上,黑幡一扬,七张人脸同时张嘴,阴风带着冥火从天上落下来。
第一波火雨砸在尸体阵上,三具当场烧光,只剩焦黑的骨架立着,像烧过的木头。
第二波火雨打中陈九渊左肩,他躲不开,衣服瞬间烧穿,皮肉滋啦作响,一股焦味飘出来。
他闷哼一声,膝盖又弯了一点。
“撑住!”小七喊。
她把最后两只护心蛊扔出去,贴在陈九渊背上。虫子钻进皮肤,稳住了他的脊柱。但她自己脸色发白,额头青筋跳个不停,已经快到极限了。
护法冷笑,骨龙俯冲而下,翅膀掀起腥风,龙口一张,一团幽蓝火焰喷出,直扑尸体阵中心。
陈九渊瞳孔一缩。
他知道这火烧的不只是尸体,还有魂。
一旦尸气被烧光,他和尸体的联系就断了。到时候别说控制,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左手狠狠压下铃片,神识强行撑开,剩下的八具尸体齐齐转身,用后背挡住冥火。
轰!
火浪炸开,三具尸体直接没了,另外五具也只剩骨架,焦黑地插在土里。
铜尸最后一条完好的手臂也被烧掉,只剩半截骨头连在肩膀上,玉珏彻底碎了,碎片混在灰里,看不清在哪。
陈九渊喉咙一甜,又吐出一口黑血。这次不是一滴一滴,是一条线,像是从血管里抽出来的。
他的右臂不再是青黑色,而是铁灰色,皮肤绷得发亮,指尖不断渗出黑血,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毒……上来了。”他喘着气,声音像破风箱。
小七听见了,立刻收回所有蛊虫,除了那三只护心的,其余全回到蛊囊。她知道接下来不能再靠外力,得防着地下的阴傀突然出来。
阿箐闭着眼,手指在袖子里掐算。她没再画符,但嘴里低声念着什么,血从舌尖流出来,滴在嘴角。
护法在龙背上大笑:“铃主?不过是个中毒快死的废物!今天我要挖你心头血,祭我的万尸阵!”
他话还没说完,骨龙再次升空,准备第三次俯冲。
妖僧却没动。
他站在崖顶,收回骷髅串,绿光在手里跳动,像是在等什么。
陈九渊单膝跪地,左臂撑着地面,右手垂着。整条右臂已经不像人的手,更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死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冷笑:“还挺拼。”
小七咬牙:“别说话,省点力气。”
“省力气干嘛?”他咳了一声,黑血从鼻孔流出,“等他们来杀我?”
阿箐突然睁眼:“你还有三刻钟。”
“三刻?”他扯了扯嘴角,“够干一票大的了。”
他左手猛拍地面,铃片震动,剩下的五具骨架“咔咔”响,竟又慢慢站起来,排在他身后。虽然只剩骨头,但动作整齐,还在听他的命令。
护法皱眉:“还没死?”
妖僧终于出手。
他抬手,骷髅串第四次亮起,这次绿光不是扫,是直射陈九渊眉心。
铃片剧烈震动,几乎要从脸上脱落。
“破!”妖僧低喝。
绿光撞上铃片,发出刺耳的声音。陈九渊脑中一震,神识差点断掉。五具骨架当场炸了两个,剩下三个摇晃不定,快要失控。
他左手死死按住铃片,右手猛然抬起,对着自己心口就是一拳。
“噗!”
一口带碎肉的黑血喷出,正好落在最后三具骨架脚下。
血一落地就燃起幽蓝色的火。
陈九渊喘着气,盯着那三具骨架,一字一句地说:“给我——站着!”
三具骨架停下,缓缓抬手,交叉挡在身前,成了最后一道屏障。
护法冷哼:“垂死挣扎。”
骨龙第三次俯冲,冥火比之前更浓,火团在空中分成七道,像蛇一样缠向陈九渊。
小七尖叫:“躲不了了!”
阿箐猛地撕下一片裙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个“封”字,然后扔向地面。
血布刚落地,就被冥火烧成灰。
可就在那一瞬间,地底传来一声闷响。
七道火蛇突然停住,像是被卡住了。
陈九渊抬头,看见妖僧的脸色变了。
“地下……有东西醒了。”小七低声说。
护法也发现了不对,想让骨龙拉升,但已经晚了。
地底“咚”地响了一声,像有人敲鼓。
第二声。
第三声。
越来越快。
陈九渊笑了,嘴角流着黑血:“你们忘了?阴傀是我爹当年埋的。”
护法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话没说完,地面裂开七道缝,七具漆黑的尸体慢慢爬出。它们全身绑着铁链,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每走一步,地面都在震。
它们没有攻击任何人。
而是齐刷刷转向陈九渊,单膝跪地,低头。
护法怒吼:“不可能!这是我的阴傀!”
“你的?”陈九渊抹了把脸,满手是血,“它们认的是陈家血脉,不是你的黑幡。”
他艰难地抬起左手,铃片几乎嵌进骨头:“现在……它们归我了。”
妖僧眼神一冷,骷髅串第五次亮起,绿光凝聚成箭,直射陈九渊咽喉。
陈九渊没躲。
他反而上前半步,任由绿光射来。
就在光箭要击中时,他身后的三具残骸突然扑上来,替他挡下。
轰!
残骸炸成灰,但他活了下来。
他喘着气,右手抬起,指尖滴下的黑血正好落在《引魂录》的封面上。
书上的字闪了一下。
远处天边,铃声再次响起。
比之前更沉,更冷。
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