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的手指刚停下,陈九渊就蹲了下来。
他没看地上的“井”字,而是把铃铛贴在邪修首领的胸口,用手一压,铃铛发出三声闷响。尸体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又指了指腰间的空皮袋。
“东西不是被人拿走的。”他声音很哑,“是有人来过,把痕迹清掉了。”
小七靠在石头上喘气,耳朵还在响。他咬了下舌尖,让自己清醒,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只黑色的蛊虫——溯痕蛊。这蛊虫伤身,用一次少活三天,但他现在顾不上了。
蛊虫落到皮袋底部,吸了一点残留的墨香,身体突然僵住,翅膀快速抖动,在空中画出一道影子:是一张烧焦边的羊皮卷。
阿箐盯着那影子,立刻割开手掌,让血悬在半空。她闭眼念咒,用指尖引着血线,一点点描出影子的轮廓。血丝缠上去,拼出了几行残字:
“……谷藏形,雾锁名,血启门,鬼自行……”
陈九渊念完,皱起眉头:“这是老辰州话。意思是,要用血才能看到真东西。”
阿箐直接把手按了上去。
鲜血洒下,那影子落地,变成一张发黄的羊皮卷,铺在地上。卷上全是歪歪扭扭的红符,中间裂开一道,明显被撕走了一半。风一吹,纸角轻轻颤动。
陈九渊伸手去碰,铃铛刚碰到纸角,手腕猛地一麻,像针扎进骨头。他皱眉收回铃铛,换左手捏住一角,轻轻一抖。
纸没动。
“还得加血。”他说。
阿箐抬头:“你还想我流多少?”
“不用你。”他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旧疤,用指甲划开,血滴在卷首。
羊皮卷吸了血,上面的符开始动,像虫子在爬。阿箐马上用手指蘸血,把整张卷涂了一遍。血渗进去的瞬间,那些乱线突然重组,拉直,定型——
四个大字浮现出来:湘西鬼谷
字是红色的,但红得发黑,像干掉的血。最后一个笔画刚落,远处山里传来一声铃响,低沉悠远,和他怀里的铃震动一样。
风突然变了方向,东南方升起浓雾,遮住了太阳。雾里有一点光,闪了一下就没了,像是有人在山里点灯。
小七扶着石头站起来,耳朵还嗡嗡响,但能勉强听地。他趴下,耳朵贴地,几秒后抬头:“百里外,地下有东西在动。不止一个。”
“不是活人。”阿箐擦了把脸,脸色发白,“我刚才画皮符差点反噬。这种地方,连魂都不敢进。”
陈九渊不说话,把羊皮卷折好塞进怀里,铃铛重新贴在胸口。他睁开阴眼,看见一条灰白色的线顺着雾气延伸出去,弯弯曲曲。
“这不是地图。”他低声说,“是契。”
“什么契?”
“引路契。谁拿到这张皮,就必须往那里走,不然它会自己烧起来。”他拍了拍胸口,“刚才那一震,是它认我为主了。”
小七骂了一句:“所以我们还得谢谢它带路?”
“谢不了。”阿箐看着雾深处,“这四个字写得太狠,不像提醒,像诅咒。”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
陈九渊活动了下右腿,肌肉僵硬,每动一下都疼。他捡起一根断枝撑着,站了起来。
“走不走?”
“你说呢?”小七放出最后三只蛊虫,绕在头顶,“我已经快空了,不往前,回去等死吗?”
阿箐没说话,撕了块布条缠住手上的伤口。绑紧时,她看了眼那张羊皮卷,眼神有点冷。
他们出发时,太阳已经偏西。
山路越来越窄,两边是高高的石壁,像被刀劈出来的一样。雾越来越浓,几步外就看不清人脸。陈九渊走在前面,铃铛时不时震一下,像是在回应什么。他不敢松手,怕一放,羊皮卷就烧了。
走了五十步,铃声变了。
他停下,抬手让后面的人别动。
“怎么了?”小七压低声音。
“它不想走这边。”陈九渊盯着铃铛裂缝,黑水正一滴滴流出来,“刚才那条线……拐弯了。”
阿箐靠近:“你还能看见?”
“勉强。”他闭眼再睁,瞳孔缩得很小,“左边三十步,有条岔路,藏在石缝里。”
小七骂了一句:“这山还有自己的主意?”
他们转向左边,挤进一条只能一人通过的石缝。石头湿滑,长满青苔,踩上去打滑。陈九渊拄着断枝,每走一步都很吃力。走到一半,铃铛突然猛震,他胸口一闷,差点跪倒。
“该死!”他咬牙撑住石壁,“这东西……要炸了。”
阿箐伸手扶他,被他推开:“别碰!沾了血它更乱!”
小七趴在地上听了听:“底下不对。有脚步声,但不是人。”
“尸潮?”阿箐问。
“不像。”他摇头,“太整齐了,像一个人在走,却又分成无数个。”
陈九渊喘了几口气,把铃铛抱进怀里,用体温压住震动。等铃安静下来,他抬头:“继续走。再停,它真要烧了。”
两刻钟后,他们爬上一段陡坡。
雾变淡了些。
前方山谷出现,四面环山,中间一片洼地,被灰雾盖住。只有一点绿光,在雾底忽明忽暗,像坟地里的火。
“那就是鬼谷?”小七眯眼看。
“应该是。”阿箐盯着那光,“可为什么……感觉它在看我们?”
陈九渊没回答。他掏出羊皮卷,打开一看,那四个字在动——“湘西鬼谷”慢慢旋转,最后指向谷口。
他心里一紧。
这时,铃铛轻轻震了一下,极轻,像心跳停了一拍。
然后彻底不动了。
他摇了摇,没反应。
低头看,铃身裂缝更大,金线断了,黑水顺着手指流下,渗进土里时发出“嗤”的一声。
阿箐察觉不对:“坏了?”
“没坏。”他握紧铃铛,“是到了。”
小七吐了口气:“接下来是不是要说‘里面肯定有埋伏’?”
“不用你说。”阿箐盯着谷口,“那光……刚才动了。”
三人一起看向那点绿光。
它确实在动。
不是闪,是平移,像有人提着灯笼,从谷底慢慢朝入口走来。
陈九渊把断枝插进土里,双手握住九幽铃。
铃虽不响,但他知道,对方已经看见他们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
脚刚落地,怀里的羊皮卷突然变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