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离开了镇北司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朝地图上标注的凌天城而去。
不消半天功夫,远远看到一座巨大的石头城矗立在眼前。
那是由无数巨大、粗糙的灰黑色岩石胡乱堆砌而成的庞然怪物。城墙高耸却凹凸不平,不少地方甚至能看到后期修补的痕迹,如同身上布满丑陋伤疤的巨兽。几座歪斜的了望塔杵在城头,旗帜残破,与其说是防御工事,不如说是某种混乱的标识。
秦阳收敛了所有外放的锋锐气息,将周身波动的能量层级稳稳压制在筑基中期,一个在此地足够自保又不至于引人瞩目的水平。他在距城门里许的一片乱石滩降落,拂去身上的尘土,如同一个寻常的、远道而来的散修,迈步朝那洞开的、并无兵卒严格把守的城门走去。
城门洞幽深,岩壁上遍布着各种新旧划痕与意义不明的涂鸦。进出的人流不算密集,但成分复杂。有神色匆匆、浑身风尘的散修;有裹紧黑袍、低头疾行的神秘客;也有三五成群、眼神警惕扫视四周的修士小队。
秦阳步履从容,目光平静地观察着周围。正如姜堰情报所示,这凌天城的确是个法外之地,自有其一套野蛮的生存逻辑。
就在他行至距离城门尚有百丈,一段相对冷清的石子路上时,身后传来车辕辘辘之声。一辆由两头披甲黑犀拉动、车厢镶有暗银色纹路的宽敞马车,不疾不徐地驶近,在他身侧放缓了速度。
车窗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挑起,露出一张略带书卷气的年轻脸庞,眉眼间有些旅途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好奇。他打量了一下秦阳,尤其是秦阳虽低调却整洁的衣衫与平稳的步伐,开口问道,声音温和有礼:“这位兄台,我看你衣衫干净,步履从容,不像凌天城的人,敢问兄台可是第一次进入这凌天城?”
秦阳脚步未停,只侧头瞥了对方一眼。筑基中期修为,气息不算强横,衣着料子考究但样式并不张扬,马车虽有派头却也不算过分奢华。他未答话,继续前行。
那人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恼,反而笑了笑,催促车夫保持与秦阳并行,自己半个身子探出窗口,笑道:“兄台不必害怕,我叫赵东阳,是凌天城以北三百里北海城赵家的人,坐了五天五夜的马车,着实无聊得紧,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打发下时间。”
北海城赵家?
秦阳心中微动,不咸不淡地问道:“我观你也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区区三百里,御空飞行也不过半日的事,为什么要坐又慢又无聊的马车?”
赵东阳闻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矜持与无奈的表情,理所当然地道:“寻常人御空飞行,自然没问题。但我是赵家的人,若我也御空,那怎么能彰显出我的身份?” 他摊了摊手,“家父常说,排场,有时候就是实力的体现,尤其是在这北地。”
秦阳:“……”
这理由……倒也现实。在某些地方,刻意低调反而惹疑,适当的张扬确是护身符。
见秦阳似是无语,赵东阳反而更来了谈兴,呵呵一笑,追问道:“兄台,你叫什么?相识即是缘分,咱们也认识认识。”
秦阳略一思忖。用真名无妨,此地认识他的人几乎不存在。“秦阳。”他吐出两个字。
“原来是秦兄!”赵东阳像是交到了朋友,语气热络了几分,好奇道,“你来凌天城做什么?”
“寻人。”秦阳言简意赅,反问道,“你呢?”
“我啊,”赵东阳脸上顿时垮下几分,叹了口气,“来结亲。说起来真是倒霉,我老爹相中了凌天城忘言楼楼主的三小姐,非要我娶回去给他做儿媳妇。你说我连那位三小姐是胖是瘦、是高是矮,脾气是好是坏都不知道,这样的一个女人,我若胡乱娶回家,万一后面性格不合,岂不是大大不妙?”
忘言楼!
秦阳心中“咯噔”一跳,姜堰玉简中重点标注的情报节点之一!此楼表面是酒楼,实则是凌天城消息最灵通的暗面场所之一,楼主神秘,背景复杂。若苏小小在此城留下线索或需要帮助,忘言楼确实是最可能的知情方之一。
他面上不动声色,顺着赵东阳的话,淡然回了一句:“若是你们相处不来,将来再休妻便是,有什么好纠结的。”
“休妻?”赵东阳顿时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那可不成!秦兄你恐怕不知,那忘言楼是什么地方?那是凌天城最大的情报酒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消息灵通得吓人。忘言楼的楼主,人称‘莫老板’,手眼通天,在这北地就没他打听不到的事,也没几个他不敢惹的人。我赵家在北海城算个人物,但在这凌天城,在忘言楼面前,也得收敛几分。若是被他知道我要休妻,岂能饶得了我?”
秦阳听得好笑,但心中对忘言楼的分量评估又加重了一层。这赵东阳看似纨绔,但对形势利害倒也清楚。
正思忖间,赵东阳眼珠一转,脸上堆起笑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秦兄,秦兄,我跟你商量个事如何?”
“什么事?”秦阳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你帮我去接亲如何?”赵东阳语出惊人,“你放心,我赵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灵石、丹药。事成之后,我送你一万上品灵石,外加五瓶上好的‘玉髓生肌丹’,疗伤保命有奇效!”
“我帮你接亲?这种事也能帮的?”秦阳大感荒诞。
“哎呀,秦兄你听我说完,”赵东阳连忙解释,“也不是真让你帮我把那位三小姐娶进门。你只需要扮作我的管家,以先行商议结亲具体流程、交换生辰帖等名义,前往忘言楼,代表我们赵家初步接洽。最关键的是——”他眨眨眼,“你得趁机,帮我仔细瞧一瞧那位三小姐!若她真如传言般貌美如花,性情温婉,你回来告诉我,这亲我自然欢天喜地来结。若她……若她是个无盐嫫母,或者脾气暴烈如雷,你也告诉我,我……我就找个借口,拖着不来,或者干脆脚底抹油,溜回北海城再从长计议!”
他看着秦阳,眼神里充满“你懂我”的期盼:“秦兄,你看,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你可以正大光明进入忘言楼,打听你要找的人的消息,说不定比我这个愣头青自己去问更方便。一万上品灵石和玉髓丹只是酬劳,你在楼中的花费,只要合理,我都包了!如何?”
秦阳脚步微微一顿,目视前方越来越近的、宛如巨兽之口的凌天城门,脑中飞快权衡。
扮作赵家管家进入忘言楼,确是一个极好的掩护。赵家在北地有名有姓,这个身份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盘查与怀疑,接触忘言楼核心人物的机会也更大。借此探查苏小小线索,顺理成章。一万上品灵石不是小数目,玉髓生肌丹更是实用。而需要承担的风险,似乎主要是应付一场可能并不存在的婚事闹剧,以及可能在忘言楼中暴露些许异常——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和见识,小心应对,问题不大。
最关键的是,这比他原计划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黑市或底层打探,效率要高得多,也更有可能触及到有价值的情报层。
“赵公子,”秦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你的提议,听起来似乎对我有利无害。”
赵东阳眼睛一亮:“秦兄这是答应了?”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以及,关于赵家、关于这门亲事、关于忘言楼和那位三小姐,你所知道的全部信息。”秦阳看向他,眼神里带着审视,“我不希望因为信息不足,在忘言楼露出破绽,牵连到你,更耽误我的事。”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赵东阳大喜过望,立刻掀开车帘,“秦兄,快请上车!我们边走边说!进城后我先找个地方安顿,然后把所有细节都告诉你!对了,你还需要一身像样的行头……”
秦阳不再推辞,身形一闪,已进入宽敞舒适的车厢。马车微微一顿,随即再次启动,朝着那怪石嶙峋的城门驶去。
车厢内,赵东阳已然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赵家的族谱、生意,老爹的脾气,以及他道听途说来的关于忘言楼莫老板和三小姐的种种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