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微微一怔,接过书册翻看起来。里面确实零星记载了一些南疆旧事,文笔简练,视角却颇为宏观,显然是李隆升的手笔。其中关于飞天族分支覆灭的记载虽不详尽,却点明了飞天族是南疆重大威胁之一,与秦阳所知基本吻合。
“确有此事。”秦阳合上书册,递还给李梦瑶,“记载大致不差。”
“嘿嘿,我就说吧!”李梦瑶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认证,眼睛弯成了月牙,“我爹书房里还是有些好东西的!下次我再帮你找找有没有关于天象门卜算之术破解之法的记载!”
看着她那副兴冲冲、恨不得立刻再跑回书房翻箱倒柜的模样,秦阳心中不由失笑,但也有一丝暖意流过。他能感觉到,李梦瑶是真心在想办法帮他。
“不必刻意寻找。”秦阳开口道,“天象门传承悠久,其核心秘法岂会轻易记载于寻常书卷。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必急于一时。”
李梦瑶撇撇嘴:“知道啦!就你沉得住气!”她嘴上抱怨,却也听进去了,没有再提立刻去找书的事。
两人这边相处日渐融洽,而国公府的另一端,镇武堂内,气氛却略显凝肃。
李隆升看着手中一份刚刚送达的密报,眉头微锁。密报内容是关于秦阳的进一步调查结果。
“南疆镇守府黄使,身份无误。半年前于鸽子谷矿营驻守,期间协助四皇子柳元瑾稳定矿脉,剿灭飞天族残余,屡立功勋,深得塞王柳景行赏识,于月前晋升黄使,并奉命护送六公主柳苏苏返回帝都……”
信息到此为止,清晰明了,勾勒出一个出身清白、能力出众、颇有前途的年轻镇守使形象。合欢宗的背景似乎被完美掩盖,或者说,在南疆镇守府的档案中,他就是塞王发掘并提拔的散修人才。
然而,正是这份“过于清白”和“过于顺利”,让李隆升心中存有一丝疑虑。一个毫无背景的散修,能在短短时间内走到这一步,要么是天纵奇才,要么……就是背后另有隐情。而且,他与四皇子、六公主似乎都有所交集,这让他出现在帝都,出现在自己女儿身边,显得更加微妙。
“塞王看重的人……”李隆升沉吟不语。塞王柳景行坐镇南疆,权势滔天,其眼光手段,李隆升是清楚的。能被塞王如此赏识,这秦阳的本事恐怕比目前表现出来的还要强上几分。
他并不担心秦阳会对镇国公府不利,在帝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没人有这个能力。他顾虑的是,秦阳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麻烦旋涡。万宝斋的追杀只是明面上的,其与四皇子的关联,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政治暗流。
“爹,您找我?”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打断了李隆升的思绪。
来人是李梦瑶的兄长,国公府世子——李皓轩。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气质与李隆升有几分相似,沉稳中带着锐气,修为赫然也已至筑基后期。
“嗯。”李隆升将手中的密报收起,看向长子,“瑶儿带回来的那位秦公子,你可知晓?”
李皓轩点头:“听府中下人说起过。小妹似乎与他颇为投缘。”
“你如何看待此人?”李隆升直接问道。
李皓轩略一思索,答道:“儿子未曾与他深谈,仅远远见过一面。观其气度,沉稳内敛,不像浮夸之辈。”
李隆升点点头,说道:“你去天象门打声招呼,就说秦阳是我们镇国公府的贵客,以后若万宝斋到天象门寻求卜算,但凡牵涉到秦阳的,都推脱掉。”
“好。”李皓轩重重点头。
“还有,”李隆升沉吟了少许,补充道,“二皇子邀你单独宴饮,能推尽量推掉,以后跟二皇子,尽量保持距离。”
李皓轩眉头一挑,有些不解:“爹爹是不好看二皇子?”
李隆升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二皇子精明干练,善于笼络朝臣,且待人宽厚,目前来看,是陛下的这几个儿子中,最有希望的那个。可是现在就投资,还为时过早,毕竟,陛下青春鼎盛,没有个几百年,是不可能考虑继承人的问题的。你不见,陛下甚至都没有立太子的想法。”
李皓轩顿时心中凛然,的确,当今炎帝以精明强干着称,权力欲极强,几个皇子也都放到地方历练去了,并没有待在中枢分享他的权柄。现在一切情况未明,贸然站队,很容易因为投资过早,而错过后面改弦易辙的机会。
“是,孩儿省的。”李皓轩明白了。
……
炎京外不远处的驿站旁,一座简陋的茶寮。
时近黄昏,旅人稀疏,只有几桌散客在歇脚。其中一桌,坐着两位女子,格外引人注目。
年长的是一位美貌妇人,看去四十来岁,云鬓高挽,仅插一支赤玉簪子,身着绛紫色锦缎长裙,体态丰腴,风韵犹存。她姿态优雅地品着粗茶,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官道上的每一个行人。
如果秦阳在此,一定能一眼认出,此人便是合欢宗老祖红叶仙子。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名年轻少女,身着水绿色衣裙,容貌清丽,正是苏小小。与半年前相比,她褪去了不少青涩,身段抽长,亭亭玉立,已然有了少女初成的风姿。只是,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即便低垂着眼睑,那丝不安与忧郁也难以掩饰。
“啪。”
红叶仙子将粗陶茶碗轻轻放在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桌上的沉寂。她瞥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苏小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马上就要见到你的情郎了,心心念念了半年,如今夙愿得偿,你不是应该欢天喜地才对?怎么一副哭丧着脸的模样?”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慵懒,却让苏小小不由自主地绷直了脊背。
苏小小连忙抬头,声音细若蚊蚋:“弟子不敢……弟子只是,有些不解。”
“哦?不解什么?”红叶仙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苏小小鼓起勇气,眼中带着许多困惑:“既然秦师兄……秦阳他已经叛出了师门,按宗规,当以叛徒论处。为何老祖您还要不远千里,亲自前来这帝都炎京寻他?他不过是一个筑基期弟子,按理说,根本不值得劳动老祖宗您亲自出山才是。”
这是她心中盘桓已久的疑问。宗门内叛逃的弟子并非没有,通常派遣一名执事或长老追回便可,何至于让宗门内地位尊崇的老祖亲自出动?
红叶仙子闻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哼,你倒是会为他操心。”她目光转向官道尽头那巍峨城池的轮廓,眼神微冷,“半年前,他为了阻止本座给你指定的那桩婚事,不惜公然忤逆于我。这口恶气,你以为本座能轻易咽下?”
苏小小脸色一白,不敢接话。
红叶仙子继续道,语气平淡却暗藏锋芒:“若非事后打听到,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投靠了南疆镇守府,并且一直龟缩在鸽子谷矿营,有镇守府的强者庇护,本座早就亲自出手,将他擒回宗门了。”
她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碗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现在嘛……他既然离开了南疆,入了这帝都炎京。他的关系人脉,恐怕就没什么作用了。这自然是个……清理门户的好机会。”
苏小小的心猛地一沉,指尖冰凉。
却见红叶仙子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玩味起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本座现在……还舍不得杀他。”
她看向苏小小,笑容加深,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本座的《不死经》不过才刚刚开始修炼,我还需要他助我突破元婴中期。呵呵,抓他回去,物尽其用,岂不比杀了更有价值?”
苏小小闻言,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看向红叶仙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不死经》……就连她这个伺候了红叶仙子近十年的人,也是第一次听说,合欢宗内竟还有这部功法。
而且,秦阳又是怎么得到《不死经》的修炼方法的?她满头雾水,可因为涉及到的东西,层次太高,又不敢多问,唯恐红叶仙子立刻翻脸。
看着苏小小瞬间惨白的脸色,红叶仙子满意地笑了笑,重新将目光投向巍峨的炎京,仿佛已经看到了笼中之物。
“好了,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进城吧,想必你那秦师兄……也等我们很久了。”
“不过,在寻找秦阳之前,我们还得去见一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