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阳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这位塞王的脸庞。
此人从面容看去约莫四十余岁,五官轮廓如刀劈斧凿般深刻,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开阖间精光隐现,似有雷霆蕴藏其中。虽端坐不动,却自有渊渟岳峙的气度,仿佛整片山谷的灵气都以他为中心缓缓流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紧抿的薄唇和深刻的法令纹,为其平添了十分的威严与冷厉,令人不敢直视。
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秦阳就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时就听塞王柳景行轻笑一声,说道:“看起来,合欢宗的那群老顽固还没糊涂到家,懂得审时度势,能屈能伸,倒是省去了本王一番手脚。既然人犯已经押到,那帝王金剑也该收回了!”
说罢,他忽然伸手,朝远处的天空摇摇一招。然后便不再看秦阳和姜紫嫣一眼,而是对旁边的那位年轻人道:“老四,你可有兴趣陪本王对弈一局?”
那年轻人挠了挠头,憨笑道:“王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这人除了对修炼感兴趣,别的一窍不通。您就别为难我了。”
柳景行盯着年轻人看了一会儿,忽然哑然失笑,说道:“你啊你,这样可不行啊!一味沉迷于修炼,顶多算个武痴,能有什么前途?你应该学学你的那几位兄长,多多接触政事,将来好为你父皇分忧。”
年轻人腼腆一笑:“王叔您可知道父皇最大的心病是什么?”
“哦,是什么?”柳景行轻呷了口茶,饶有兴趣地问道。
年轻人道:“父皇还是太子那会儿,就时常忧叹,我大炎王朝境内门派太多,且个个桀骜不驯,不服管束,不尊朝廷律法。我学武,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帮助父皇镇压诸派,保我大炎王朝万世太平。”
柳景行眼中精芒一闪,轻轻颔首:“陛下是有雄才大略之主,这番话,的确说透了我大炎王朝最大的隐患。”
那年轻人忽然声音拔高,有些不忿地说道:“既然塞王叔您知道这些,为什么这次却心慈手软了?”
“你是说,我对合欢宗太过仁慈?”柳景行微笑着看向那年轻人。
“是。”那年轻人毫不胆怯地与柳景行对视,声音粗犷地说道,“若换做是我,就算不能借此机会,一举铲平合欢宗,也定然扒下它一层皮。不然,如何彰显我大炎朝廷煌煌天威?如何震慑宵小!”
柳景行默然,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了许久后,才缓缓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或许就是你父皇让你来到我身边历练的原因。许多事情,不可操之过急,需要徐徐图之。”
年轻人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嗡鸣声,紧接着一团火球自南方飞速驰来,湛蓝的天空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那团火球飞至镇守府上空时,柳景行猛然张开大手,朝虚空一抓。
下一刻,火球消失,而柳景行掌中则多出了一柄金光灿灿的阔剑,在剑柄上刻着一个古朴的“帝”字。
正是那柄摧毁了合欢宗长老殿的帝王金剑。
秦阳看得目瞪口呆,此时已然明白,这柳景行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镇守府,却远隔千万里,祭出的凌空一剑,就震慑了合欢宗众人。
这就是元婴期修士的恐怖手段,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柳景行并没有挥剑入鞘,而是直接把这柄帝王金剑扔给那年轻人,说道:“既然你觉得我仁慈,那你就用这柄你父皇赐下的帝王金剑,斩了这两人吧!帝王金剑在我手里已有三年,至今没有沾血,看来,是天意让你来执掌此剑,血溅人间!”
那年轻人右手握剑,左手抚摸剑身,浓眉一挑道:“好。既然塞王叔不愿杀人,那就我来杀好了!”
说罢,他猛然长身而起,持着帝王金剑迈步出了凉亭,来到了秦阳和姜紫嫣两人面前。
秦阳此时才注意到,这年轻人生得极其雄壮,浓眉豹眼,阔面重颐,虎背熊腰,身上气息雄厚,拥有筑基初期的修为。看其年龄,不过二十岁出头,就已经拥有这般实力,就算放到合欢宗,恐怕也只有沈洛璃能与之相比。
事情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原本以为,柳景行让人将自己两人带来,至少得审问一番,弄清楚前因后果,记录在案后,才会将自己两人明正典刑。很显然他错了,错得有些离谱,柳景行根本不是来审问的,而是来杀人立威的。
想想也是,对方一个堂堂元婴期修士,亲自审问两个低阶修士,未免太掉价了。
甚至说,杀他们两个人,也不是其目的,其真正的目的,是培养眼前这个年轻人。
从他们的对话中,秦阳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大炎王朝四皇子、柳苏苏的哥哥。
只是他身上的杀气,未免也太重了些,甚至远远超过了塞王柳景行。
姜紫嫣脸色微微发白,玉手不自觉地握紧,暗暗提了一口气。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等这位四皇子靠近后,就猝然发难,先将其擒获,然后逼迫塞王放过自己两人——哪怕她明知道,在一个堂堂元婴期强者面前动手,似乎有些可笑,但事已至此,唯有拼命。
秦阳同样感觉呼吸不畅,不要说塞王,就算这位四皇子释放出的气息,都让他感受到如山岳般的压力。这是筑基期修士对下阶修士的威压,仅仅是精神层面的压力,就足以让人浑身难受。
“看起来,你们两个还想反抗……”似乎是猜到了两人的心思,塞王眸光一闪,笑道,“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在本王面前动手!”
说罢,一道若有若无的威压,瞬间锁定了姜紫嫣,让姜紫嫣呼吸猛然一滞,就连周身灵力运转都出现了迟缓的迹象。
那位四皇子同样在冷笑,讥讽道:“到了现在,还想着动手,果然天生反骨,难怪敢打杀朝廷的人。”
说罢,他猛然举起帝王金剑,就打算朝秦阳胸口刺来。
只需要一下,就足以将秦阳开膛破肚……
秦阳猛然一声大喝:“慢着!”
“什么?”四皇子手上动作一滞,停留在半空,接着说道,“你还有遗言?虽然在我眼里,你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不过倒也不妨说来听听。”
秦阳摇头道:“不是遗言,而是我想送给阁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四皇子疑惑地道。
秦阳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绣着“苏”字的香囊,说道:“这个香囊送你。”
“呸,我又不是整日泡在胭脂堆里的浪荡公子,要这香囊何用……咦,慢着!”四皇子先是满脸不屑,但当看到香囊上的那个小字时,却不由得一怔,露出诧异的神色。
秦阳已经打定主意,若这位四皇子能认出香囊的来历还好说,如果认不出来,多半说明与柳苏苏感情不深,到时候就算自己把与柳苏苏的关系说出,恐怕也保全不了性命,反而坏了她的名节,与其如此,不如不说。
但这位四皇子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四皇子拿着香囊,左右翻看,脸上露出一抹诧异与……惊喜,甚至看到后来,还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
“老四,这香囊有什么特别之处?”塞王依旧端坐在凉亭中,不过看到四皇子的反应,内心升起一抹好奇。
四皇子激动地叫道:“塞王叔,是……是六妹的香囊。我……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它了,啊啊啊,太好了!”
他兴奋地就像个孩子,与刚才的酷烈模样判若两人。
柳景行闻言,微微一怔,旋即诧异地问道:“你是说苏苏那丫头?她怎么了?我记得,她不是一直都在皇宫里吗?”
“没有,没有。”四皇子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柳景行道,“半年前六妹就悄悄出了皇宫,不知去向。我问过父皇,父皇却不肯说。我后来派人多方打探,也没找到她的踪迹。你知道的,六妹她自小体弱多病,万一在外面出现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没想到,我苦寻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今日竟见到了她的香囊……”
柳景行眼睛一眯,说道:“既然是苏苏的东西,怎么会落到此人手里?”
四皇子被这么一提醒,也回过味来,旋即目光不善地盯着秦阳道:“说,这香囊是哪里来的?六妹她怎么样了?”
秦阳把四皇子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松了口气,事情……似乎没有想得那么糟。
虽然塞王柳景行与柳苏苏不甚相熟,但这位四皇子跟柳苏苏关系却非同一般。
秦阳微微一笑,心中已经彻底镇定下来,解释道:“半年前,柳苏苏姑娘受柳依依相邀,来到合欢宗,本是为了寻访我合欢宗的地火,用来治疗她体内的寒疾。因缘巧合之下,与在下相识。她知我今日有难,便以这个香囊相赠,希望塞王能看在她的面子上,对我二人网开一面。”
姜紫嫣惊异地看了秦阳一眼,这些事情,她事先全然不知。没想到,秦阳竟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
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那“一线生机”?直到此刻,眼前云雾拨散,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