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成都困局,江东暗流
公元204年,秋,益州成都,江东建业,荆州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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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成都宫殿的琉璃瓦,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州牧府,如今弥漫着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涪城失守、张任、吴懿等大将或降或被困的消息,如同冰冷的雨水,渗透进每一个蜀中官吏和贵族的心底。并州征西将军张辽的大军,在攻克涪城后并未急于冒进,而是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不紧不慢地清理周边城邑,最终在秋意渐深时,抵达了成都平原,于成都城北二十里外扎下坚固连营,旌旗招展,军威鼎盛。
站在成都并不算特别高大的城墙上,已能隐约望见远方并州军营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巡逻骑兵扬起的尘土。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着这座号称“天府之国”心脏的城池。
州牧府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外面的阴霾天气。刘璋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坐在主位之上,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下方,以别驾张松、军议校尉法正为首的主降派,与以从事黄权、李严等人为首的主战派,正在进行着可能是最后一次激烈的争论。
“主公!”张松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急切,“并州兵锋已临城下,马超偏师亦在阴平道中步步紧逼!我蜀中精锐尽丧于葭萌、涪城,如今城中可用之兵不过万余,且多为新募之卒,士气低迷,如何能挡张辽虎狼之师?并州黄大将军,乃奉天子以令不臣(尽管天子是傀儡,但名义如此),宽厚待下,前有张鲁、公孙度,近有张合、高览,皆得重用!若主公能明察时势,举州归附,必能保全家眷,安享富贵,亦可使蜀中百万黎庶免遭兵燹之祸啊!”
法正亦在一旁冷静补充,话语却如刀锋般锐利:“主公,今外无强援,内无精兵,民心浮动,士族离心。坚守,不过徒增伤亡,届时城破,恐玉石俱焚。归顺,尚可存宗庙,全名节。望主公三思!”
“荒谬!”黄权须发皆张,怒视张松、法正,“尔等食汉禄,受国恩,岂能未战先言降?成都城坚粮足,我军虽寡,然上下同心,未必不能一战!并州军远来,粮草转运艰难,只要我等坚守待变,未必没有转机!主公,万不可听信谗言,将先主(指刘焉)基业拱手让人!”
李严也沉声道:“权愿领兵守城,与成都共存亡!”
刘璋看着台下争吵的臣子,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乱如麻。投降?他不甘心,父亲刘焉和他经营益州多年,怎能轻易交付他人?坚守?张辽的厉害他已经听够了,马超的凶名更是让他夜不能寐。他性格中的懦弱和优柔寡断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
“这……容……容孤再想想,再想想……”刘璋的声音微弱而无力,最终这场决定益州命运的会议,在不置可否中草草结束。
然而,城内的恐慌并未因刘璋的犹豫而停止。并州靖安司的细作趁机大肆活动,将“张辽仁厚,不杀降卒”、“蜀中归并,可免赋税三年”等流言散布得满城风雨。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中小士族和富商,开始暗中与城外的并州军联络,为自己铺设后路。成都这座看似坚固的城池,从内部开始出现了裂痕。
张辽严格执行黄屹“围而不打,迫其自乱”的方略。他并未下令强攻,而是派出小股骑兵扫荡成都周边最后的抵抗势力,彻底断绝成都与外界的联系。同时,让归降的吴懿、泠苞等人撰写劝降信,用箭射入城中。军中匠作营甚至开始在城外观测地形,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进行操演,那震天的号子声和器械运行的轰鸣,日日夜夜折磨着城内守军的神经。
困局,真正的困局。成都就像暴风雨中一艘失去方向的破船,在惊涛骇浪中摇摆,等待着最终沉没或是被拖入港口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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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成都西北方向,层峦叠嶂的阴平古道中,马超和他的西凉铁骑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磨难。
秋雨让崎岖的山路变得更加湿滑泥泞,许多地方所谓的“路”,不过是野兽踩出的小径,或是需要依靠钩索攀爬的悬崖。战马在这里成了累赘,不少宝贵的西凉骏马因失足跌落山谷,或染病倒毙。士卒们不得不舍弃大部分铠甲,轻装简从,背负着有限的干粮和武器,在泥水中艰难跋涉。
“将军,前方又是断崖,栈道完全腐朽,无法通行!”斥候校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他们已经被困在这片看似无穷无尽的山林中一个多月,补给消耗大半,伤病员不断增加。
马超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汗水,昔日锐利的眼神也布满了血丝,但那股桀骜与坚韧却未曾消减。他走到断崖边,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深渊,以及对面似乎遥不可及的山脊。
“砍树!搭桥!”马超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们没有退路!主公在晋阳等着我们的消息,文远将军在成都城外等着我们夹击!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成都去!”
他亲自带头,和士兵们一起,用随身的战斧、环首刀砍伐粗壮的树木和藤蔓。没有专业的工具,他们就用最原始的方法,依靠人力、勇气和牺牲,在悬崖之间架设起简陋危险的索桥。每一次攀爬,每一次运送物资,都伴随着失足坠亡的风险。
不时有来自山林深处羌人或氐人部落的冷箭和偷袭,虽然规模不大,却进一步消耗着这支孤军的精力和生命。疾病也开始在队伍中蔓延,疟疾、腹泻,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每一天都有人悄无声息地倒下。
但马超和他的军队,就像一群顽强不屈的孤狼,在这片被世人视为绝境的土地上,一寸寸地向前挪动。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成都刘璋集团巨大的心理威慑。贾诩通过有限的渠道得知马超军的艰难处境后,特意让张辽将“马超将军已突破阴平某某险隘,不日将兵临成都”的消息,夸大其词地散播出去,这无疑加剧了成都城内的恐慌。马超这支偏师,尚未抵达战场,其战略牵制作用已然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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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东,建业。吴侯府内,年轻的孙权面对着来自前线和内部的双重压力。
夏口的周瑜送来了最新的军情通报:并州水军依旧坚守水寨,毫无出战迹象,但其舰船维护、士卒操练从未停止,防御工事还在不断加强。江陵方面的刘备再次遣使(伊籍)前来,言辞恳切,希望江东能尽快提供实质性的粮草援助,甚至希望周瑜能分兵牵制部分围城的并州陆军。
然而,与此同时,一些不好的流言也开始在建业的坊间和部分士族中悄然传播。
“听说了吗?周都督在夏口拥兵自重,似乎对吴侯……并非全然忠心啊。”
“嘘!慎言!不过也难怪,周公瑾雄姿英发,手握重兵,又深得军心……”
“并州那边都传开了,说黄屹有意封周瑜为荆州牧,让其永镇夏口呢!”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毒蛇,悄无声地侵蚀着孙权的内心。他信任周瑜,依赖周瑜,但身为上位者,猜忌是本能。尤其是在并州这个强大外部压力下,任何内部的不稳定因素都会被放大。
老臣张昭趁机进言:“主公,周郎虽才,然其与孙伯符(孙策)总角之交,情同手足,如今独掌外兵,日久恐生骄矜。且并州势大,与之硬拼,实非良策。不如暂缓对江陵援助,遣使往晋阳,示之以好,或许能暂缓并州兵锋,为我江东争取更多整军时间。”
鲁肃则坚决反对:“子布先生此言差矣!公瑾忠贞,天地可鉴!此必是并州贾诩、郭嘉之流的离间之计,主公万不可中计!刘备在江陵,乃我江东屏障,若其覆灭,并州下一个目标必是我江东!届时我独木难支,危矣!当更加坚定联盟,全力支援刘备,方为上策!”
孙权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支持刘备,意味着要与强大的并州正面冲突,胜负难料,且周瑜……真的完全可靠吗?妥协观望,或许能换取短暂和平,但无疑是坐视刘备被灭,将来江东如何独自面对吞并了荆、益的并州巨兽?
他揉了揉发胀的额角,沉声道:“传令公瑾,夏口对峙,以稳为主,不可浪战。至于江陵……先拨付一批粮草,由水军小心护送过去,但兵力支援,容后再议。”他选择了折中,既不完全放弃联盟,也不立刻将江东拖入全面战争的漩涡。这看似稳妥的决策,实则反映了江东内部的不统一和孙权的犹豫,也为孙刘联盟的未来,埋下了一丝不确定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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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内,诸葛亮接到了伊籍从江东带回的消息和一批数量有限的粮草。他清癯的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只是轻轻摇了摇羽扇。
“孙权……终究是心存疑虑。”诸葛亮对刘备道,“此批粮草,虽解燃眉之急,然亦仅能支撑月余。周瑜在夏口被赵云牢牢盯住,难以分身。看来,江东是指望不上全力相助了。”
刘备眉头紧锁:“军师,如此下去,我军岂非坐以待毙?”
诸葛亮目光沉静:“非也。外援不至,便需自强。亮近日观察并州围城部队,其主营在北,东、南两面兵力相对薄弱,且巡逻间隙有规律可循。可令云长率小股精锐,趁夜潜出,袭击其东门外转运粮草的小队,若能夺得些许补给,亦可鼓舞我军士气,让赵云知我江陵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此外,城内尚有数千壮丁,可加以编练,协助守城。亮已绘制新型塞门刀车与简易投石机图样,可令工匠加紧打造,增强城防。最紧要者,仍是稳定民心。需让百姓知晓,我等坚守,非为一己之私,乃为存续汉室火种,对抗北方强权。”
在诸葛亮的精心筹划下,江陵这座孤城,仿佛被注入了一股顽强的生命力。守军士气得以维持,城防工事得到加强。关羽依计而行,果然成功袭击了一支并州运输队,缴获了些许粮草,虽不多,但足以让城内军民精神一振。
然而,诸葛亮心中清楚,这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破局关键,不在江陵,而在成都,在晋阳,在那位掌控着天下大势的黄大将军下一步的抉择。江陵能支撑多久,取决于并州愿意在这里消耗多少时间和耐心。
秋意渐深,寒意渐浓。成都的困局、江东的暗流、江陵的坚守,以及阴平道中马超军的艰难跋涉,共同构成了公元204年秋冬之交,天下棋局上最错综复杂的画面。执棋者黄屹,依旧在晋阳,冷静地审视着这一切,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风暴正在积聚,但离最终的爆发,似乎还差那么一点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