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暗流涌动,边城砺刃
公元193年,十一月。
黄河已然开始淌凌,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初生的冰凌,撞击出沉闷的声响。安北城外的原野上,草色枯黄,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掠过新建的城墙,吹得城头“赵”字将旗和并州军旗猎猎作响。
相较于月前的纷扰,安北城内外似乎平静了许多。张老五失羊案的公正处理与草场边界的重新明确,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弥漫在胡汉之间的疑云。文学堂分堂的朗朗读书声日渐响亮,市集上的交易也愈发活跃,青霖阁新设的皮毛收购点前,甚至排起了牵着牛羊、背着皮张的胡人队伍。
然而,端坐于将军府中的赵云,眉宇间却并无多少放松。案头一份来自靖安司并州北地分舵的密报,让他感到了比窗外寒风更刺骨的冷意。
“据查,轲比能败退后,其麾下千夫长‘秃狼’乌勒,率本部精锐百余骑,消失于阴山以南,疑似潜入我河套地区,意图不明。此部皆擅伪装、袭扰,极为狡诈…”
就在这时,猎豹营校尉陈锋大步走入,带来了一丝外面的寒气,他的脸色同样凝重。
“将军,垦殖二区又出事了。昨夜,两户移民的看家犬被毒杀,粮仓有被撬动的痕迹,虽未丢失粮食,但留下了一柄……刻有匈奴休屠各部图腾的短刀。”
赵云目光一凝,接过陈锋递上的那柄造型粗犷、刃口带着诡异弧度的短刀。刀柄末端,果然镶嵌着一块粗糙的骨饰,上面刻着代表休屠各胡的狼首蛇身图案。
“又是栽赃?”赵云的声音低沉。
“末将也觉得蹊跷。”陈锋道,“若是休屠各胡的人报复或劫掠,何必只毒死狗,不偷粮食?还特意留下如此明显的信物?但移民们情绪激动,尤其是之前参与过闹事的几人,嚷着要去找附近的胡人部落讨说法。”
几乎是前后脚,司马芝也匆匆赶来,面带忧色:“将军,下官方才在几个归附部落中走访,听到一些奇怪的流言。有人说,并州府开设学堂,是为了将胡人子弟圈养起来,日后充作攻打其父辈的先锋;还有人说,划分草场是缓兵之计,待城池建好,汉民站稳脚跟,就要将所有胡人驱赶到漠北苦寒之地等死。这些谣言来路不明,但传播甚快,一些部落首领虽未全信,却也人心浮动。”
赵云将短刀放在案上,与那份密报并排。内忧外患,暗流汹涌。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孤立事件,而是有预谋的破坏。
“陈校尉,加派巡逻,尤其是夜间,重点监控移民聚居区与胡人营地之间的地带。告知所有移民,此事官府已介入调查,任何人不得私下行动,违令者严惩不贷。这柄短刀,交由你仔细查验,看看能否找出更多线索。”
“司马户曹,继续你的安抚工作,针对那些谣言,可组织各部首领及有威望的长者,参观学堂,看孩子们如何学习、进食,由王凌学曹亲自讲解教化之本意。同时,青霖阁的皮毛收购价,可在此刻适当上浮半成,让利与民,使胡人切身感受到遵循秩序带来的好处。”
两人领命而去后,赵云沉吟片刻,对亲卫道:“去请夏侯校尉来。”
不久,一位身着靖安司低级军官服饰,面容精悍、眼神锐利的青年快步走入。他名叫夏侯宏,字文渊,乃是郭嘉精心挑选,派驻北地负责情报与反间工作的干才,年约二十五六,正值当用之年。
“文渊,你看此物,再结合这份密报。”赵云将短刀和密报推过去。
夏侯宏仔细查看短刀,又快速浏览密报,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将军,此刀确是休屠各胡的形制,但……太过标准了,像是刚从部落匠人手中打造出来,而非战士常年使用的旧物。刀柄骨饰的磨损也显得刻意。‘秃狼’乌勒此人,末将略有耳闻,凶残且狡猾,擅长伪装嫁祸。此举,像是他的手笔,意在激化我内部矛盾,制造混乱,以便其浑水摸鱼。”
“依你之见,他们下一步会如何?”
“散播谣言,制造事端,只是第一步。”夏侯宏分析道,“其最终目的,无非是破坏安北城建设,动摇主公在此地的统治根基。下一步,可能会尝试袭击我粮草囤积点,或是……对将军您,或贾法曹、司马户曹等重要官员不利,以造成更大恐慌。甚至可能伪装成我并州军,袭击某个胡人部落,彻底引爆胡汉仇杀。”
赵云颔首,夏侯宏的分析与他的判断不谋而合。“如此,便不能被动应对。文渊,你靖安司的人,可能找出这群老鼠的藏身之处?”
“末将已撒出人手,重点排查近期出现在河套地区的陌生商队、流浪牧民,以及一些易于藏匿的山谷、废弃营地。他们百余人的队伍,人吃马嚼,不可能毫无痕迹。只是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引他们出来的机会。”
“机会?”赵云若有所思。
当日下午,安北城文学堂分堂举行了一场小型的“开蒙进阶”仪式。首批学习满月、且表现优异的十余名胡汉孩童,在各自父母和部分部落首领的观礼下,从学曹掾王凌手中接过了代表着识文断字初步成就的毛笔和简册。孩子们略显生涩但无比认真的汉礼,以及用稚嫩声音背诵《急就篇》片段的场景,让许多胡人父母眼中充满了惊奇与隐隐的骄傲。阿罗盘也在受邀之列,他看着自己那个原本只会追逐羊群的小儿子,如今像模像样地握着毛笔,口中念着从未听过的音节,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几分。王凌趁机再次阐述了“学习汉家文字,非为忘本,实为开启智慧,明理知义,使子弟未来有更多选择”的道理。
几乎同时,司马芝陪同几位抱怨草场的部落首领,参观了青霖阁新设的皮毛处理作坊。匠人们演示了如何用并州改进的鞣制技术,将原本粗糙的羊皮处理得更加柔软、耐用,价值倍增。司马芝当场宣布,为鼓励生产,未来一月,上等羊毛和皮张的收购价统一上浮半成。实实在在的利益,比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更有说服力,首领们眼中的疑虑被计算收益的精光所取代。
然而,暗处的敌人并未停手。
次日深夜,垦殖一区边缘,一支五人组成的并州军巡逻小队,遭遇了冷箭袭击。两名士卒臂部中箭,袭击者一击即退,消失在黑暗的旷野中。箭矢是并州军制式的弩箭,但袭击者的身手和战术,却绝非普通盗匪。
紧接着,白羊部营地外围的两头散放的牛被杀死,现场同样留下了指向汉民的“证据”——半截断裂的汉式柴刀。
气氛再次紧张起来。移民们夜间不敢出门,胡人营地也加强了戒备,双方刚刚建立的脆弱信任摇摇欲坠。
夏侯宏的压力巨大。他根据几次事件发生的地点,划出了一个可疑区域——位于安北城西北方向,一片被称为“乱石峪”的丘陵地带,那里沟壑纵横,洞穴密布,易于藏身,且距离几次事发地都不远。
“将军,目标很可能就藏在乱石峪。但那里地形复杂,贸然进剿,容易打草惊蛇,也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夏侯宏汇报时,眼中布满了血丝。
赵云看着地图,沉吟道:“他们不断制造事端,无非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或逼迫我们露出破绽。既然如此,我们便给他们一个‘破绽’。”
一个计划在赵云心中成形。他决定,以押送一批重要筑城工具前往安北城为诱饵,引蛇出洞。这支押运队规模不大,但会由陈锋率领猎豹营精锐伪装而成,路线则恰好会经过乱石峪边缘。
三日后的清晨,一支由二十多辆大车组成的队伍,在百余名“民夫”和“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安北城,向西而行。队伍中的“民夫”步履沉稳,眼神锐利,“护卫”更是隐含杀气。陈锋扮作护卫头领,走在队伍最前。
消息似乎早已泄露。当队伍行至乱石峪一处狭窄的谷地时,两侧山崖上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呼哨声!近百名穿着杂乱皮袄、却行动矫健、配合默契的骑兵,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沟壑中涌出,手持弓箭、弯刀,直扑车队!
“敌袭!结阵!”陈锋大喝一声,“民夫”和“护卫”瞬间丢下伪装,露出里面的精良皮甲,迅速以车辆为依托,结成圆阵,手中的连弩对准了来袭之敌。
几乎在伏击发生的同一时间,埋伏在更外围的赵云,亲率两百白毦卫,如同雪原上的白色闪电,从侧后方直插敌军后背!与此同时,夏侯宏带领的靖安司好手与部分猎豹营士卒,也从乱石峪的几个隐秘入口摸了进去,直捣黄龙。
战斗毫无悬念。这群由“秃狼”乌勒率领的精锐,虽然悍勇,但在并州军精心设计的圈套和绝对的实力面前,迅速崩溃。乌勒本人被陈锋死死缠住,他狂吼着挥舞弯刀,却无法突破陈锋凌厉的攻势,最终被赵云拍马赶到,一枪刺穿大腿,生擒活捉。
在清理战场和乌勒的临时巢穴时,夏侯宏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几套并州军制式皮甲的残片(显然是之前战斗中缴获或偷取的)、伪造的休屠各胡短刀的半成品,以及几份用胡语写就、内容正是那些谣言的羊皮卷。
人赃并获。
赵云下令,将乌勒及其主要党羽公开审理。在安北城外的校场上,贾逵依据《并州律》中“谋乱”、“煽惑”、“袭击官军”等条款,宣布判处乌勒等人死刑,立即执行。同时,将缴获的证据公之于众,详细揭露了其嫁祸挑拨、制造谣言的阴谋。
雪亮的刀光闪过,血染黄沙。
移民和胡人们看着那些曾经制造恐慌的元凶伏法,看着那些确凿的证据,心中的恐惧和猜忌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们再次认识到,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威胁来自那些试图破坏秩序的豺狼,而能保护他们的,是手持律法尺度和锋利兵刃的并州官府。
寒风依旧,但安北城的根基,经历这场暗流的冲刷后,仿佛变得更加坚实。然而,赵云和夏侯宏都清楚,一个乌勒伏诛了,但北方的草原依旧广阔,潜在的敌人依旧众多。这场边城砺刃,才刚刚开始。
下一章预告:冬狩演武,威震北疆。 内部毒瘤虽除,外患未平。为震慑蠢蠢欲动的草原各部,展示并州军威,黄屹决定在晋阳以北的敕勒川草原,举行一场大规模的“冬狩”演武。各路精锐尽出,黄忠神射、龙傲天破阵、狼骑奔袭……这场融合了军事演习、外交威慑与物资储备的盛大行动,将如何拉开并州主动经略草原的序幕?看黄屹如何以赫赫武备,为“臣服汉化”之策,奠定最坚实的武力后盾。敬请期待第九十九章《冬狩演武,威震北疆》。